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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八


  過了幾天,光子家裡人知道了,就由丈夫去解釋說:「又是那傢伙慣用的伎倆,還偽造簽名拍成照片,實在太惡毒了,我們都可以去法院告他了。」好歹穩住了光子的家人,可是報道卻沒完沒了,漸漸觸及到了真相,就連對棉貫自己不利的事實也一股腦抖樓出來,把笠屋叮的事,我和光子去奈良的事,光子裝孕婦的事……甚至棉貫都不知道的事也登了出來,照這樣下去洪寺別墅的假自殺以及丈夫卷了進來等等,一切的一切都會被揭露出來的。奇怪的是,光子和我之間的信箋,都是收藏起來的,從沒給人看過,其中一封——寫的內容很露骨的——也登在了報上,只有阿梅有偷竊這些信的可能。直到這時我們才意識到阿梅和棉貫勾結起來了。回想起來,阿梅被解雇後曾來過我家幾次,到處察看,不大正常。我們以為她是為了錢才來的,並沒有多加理會。報上登出這些報道後,她就再沒露過面。

  「真是個忘恩負義的小人,在我家時,我從來沒把她當外人看,一直是姐妹相稱的……」

  「都是被你寵壞了。」

  「這叫養虎為患。姐姐對她也不薄,她有什麼不滿足的呀?」

  「一定是被棉貫收買了。」

  ——我們猜想起初報社只是根據棉貫提供的材料進行調查,調查中發現了阿梅,便抓住她不放。或者從一開始,棉貫就和阿梅取得了聯繫,不知羞恥地把自己的秘密告訴了阿梅,然後串通一氣的。無論怎樣,一分鐘也不能耽擱了,再磨蹭下去的話,光子就一步也出不了家門了。儘管我們絞盡腦汁商量解決的辦法,也無計可施,最終還是按照以前的約定,三個人一起自行了斷,於是發生了洪寺事件。

  後來的事報紙上有詳細報道,先生大概都知道了,不用我再囉囉嗦嗦地講述那些已經過去的事了……我剛才說了這麼半天,頭腦過於興奮,有些語無倫次,我只補充一點報上沒有的情況。

  首先提出自殺,並作出最後決定的是光子。發覺被阿梅偷走那封信的當天,光子把可以作為證據的文件都拿到我家來了,告訴我說:「這些東西放在家裡太危險。」我問她:「是不是都燒掉?」她說:「不用,說不定我們哪天會死,把這些東西留下當作遺書吧。請把它們和姐姐的信放在一起保管吧。」

  她還讓我們清理自己的東西,兩三天后,10月28日下午一點的時候,光子來了,對我們說:「家裡的空氣不大對勁,今天回去的話很可能就出不來了。如果逃走被抓回來可受不了,乾脆在上次那個房間裡死吧。」

  於是我們在那個房間的牆上掛了一張觀音像,三個人一起上了香,我說:「有觀音菩薩牽著我的手,我就是死也是幸福的。」

  丈夫說:「我們死了之後,如果大家管這個觀音叫做光子觀音,都來參拜,可就出名了。」

  為了到陰間去之後,不再互相嫉妒,而像觀音菩薩兩旁的立佛一樣追隨本尊,就讓光子躺在中間,我和丈夫躺在兩邊,三人一起喝了藥。

  是啊,不知怎麼搞的,只有我活了下來,第二天醒來時,我真想追隨二人而去,可是轉念一想,也許我活下來並非偶然,一直到死,我都被他們二人所矇騙,他們是不希望在陰間也受到干擾。啊……,先生,(柿內夫人落下淚來),……要不是有這個猜疑……恐怕我是不會厚著臉皮活到今天的……儘管如此,怨恨已死的人也無濟於事。至今我還是很思念光子,絲毫沒有「怨恨」和「後悔」的念頭。啊,光子,請你原諒我,我痛哭流涕地請求你的原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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