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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九


  我們慌忙下了山,可是只掉了幾滴雨,就停了。

  「早知道這樣,再呆一會兒就好了。」

  「真是的,這雨太可氣了。」

  雖然這麼說,一下山來,兩人都感到肚子餓了。

  「咱們去飯店吃點三明治吧。」

  光子說:「我知道一個好地方。」

  我們去了大阪軌附近的新溫泉。——我雖然是第一次來,但這裡也和寶寨一樣有家庭溫泉,看樣子光子經常來這裡,對女招待和餐廳都非常熟悉。我們在這裡玩了一天,回到 大阪的時候已經8點了,我們還是不想分手,總想在一起多呆一會兒,我們一起坐吸急回到光子家附近。

  「我還想去奈良,阿光,明天咱們去個近一點的地方吧,好久沒去寶累了,想不想去?」

  「想去。」

  我回到家時已經快10點了。

  丈夫對我說:「等你很晚都沒回來,我剛才給醫院打了個電話。」

  我心裡一驚,馬上急中生智,說道:

  「你打電話也沒找到我吧?」

  「哼,說是沒有叫中川的人住院,我猜可能是故意瞞著吧。

  「是這麼回事。根本不是中川太太,而是光子自己。怪不得昨天她來的時候,臉色很不好呢。她怕說是她自己的話,我不去見她,就借用了中川的名字。」

  「那麼光子住院了?」

  「沒有住院。我本來去她家,打算和她一起去大飯,她說讓我進來坐一會兒,我就進了她家,可是她半天也不準備走,我就催促她,她這才說出了怎麼回事,還說總覺得最近身體不對勁,不知道是不是懷孕了,想及早處理掉,就看那本書,可又看不懂英文,擔心弄不好出問題。』」

  「哼,真沒想到,這麼大的事她還敢撒謊,不像話。」

  「我還真的擔心極了,心裡很生氣。可是她說,說謊也是萬不得已,千萬別生她的氣,連阿梅也幫她跟我道歉。」

  「那也不至於非要撒謊啊,太過分了。」

  「是啊,你說的沒錯。昨天的電話是個男人打的,肯定是那個棉貫出的主意,光子想不出這樣的鬼點子。我氣得不行,就說沒工夫聽你這一套,我走了。她說,千萬別走,我求求你了。她抓住我的衣袖說,這事要是被她父母知道了,就不能和棉貫在一起了,那我也就不想活了。說著哭了起來。阿梅也求我說,夫人開恩救小姐一命吧。我被她們弄得不知如何是好,真是進退兩難。」

  「後來呢?」

  「不管怎樣我也不能隨便教她自己打胎呀。我讓她去找認識的醫生商量。正說著話的時候,她的肚子又疼了起來,折騰了好半天,……」

  我一邊說一邊不斷地添加新的內容,還把昨天發生在家裡的事也擠了進來——光子照書上的處方吃了藥,結果疼得受不了,還流血等等——所以我想走也走不了,一直拖到現在。丈夫對我說的話深信不疑。

  「今天我得去看著光子怎麼樣了。我心裡不放心……」

  這樣,一連五六天我都有藉口去找她。

  「咱們找個沒人的地方呆上幾個小時好嗎?」

  「上次讓姐姐送衣服去的那個旅館怎麼樣?很安全的。」

  笠屋可的那家旅館曾使我非常傷心,可是光子提到這個旅館時,我竟然一點兒也不生氣,反而同意了。她已經摸透了我的心思。開始的時候我還有點不好意思,後來慢慢習慣了。女傭也心照不宣,回去晚的時候,我給家裡打電話,和她統一口徑……

  後來發展到我們倆分別從各自的家去那個旅館,從旅館給對方打電話,急需見面時就讓阿梅給我來電話……優子家不僅阿梅,就連光子的母親和其他女傭都知道那家旅館的電話號碼,只有我丈夫不知道。

  一天,我先到了旅館,等光子時,聽見女招待在接一個電話。

  「……是的,夫人已經來了,光子小姐還沒來……好的,好的。我會轉告的……哪裡,不客氣……我才淨給夫人添麻煩呢。」

  我覺得有些蹊蹺,就問:「剛才的電話是德光家來的嗎?」

  「是的。」說著嘿嘿地笑起來。

  「你剛才說的夫人什麼的,是以誰的口氣說的?」

  她又笑起來,說:「夫人還不知道啊,我是冒充您的女傭啊。」

  後來我又詳細問了光子,才知道原來是讓旅館冒充我家在大阪的事務所。光子說:「我跟家裡說姐姐家的事務所有兩處,就把這裡的電話告訴家裡,說成是事務所的電話。姐姐你也可以對你家裡人說這裡是光子家的分店,隨便編個名字就得了。」

  就這樣我越陷越深。我也想過這樣下去不行,可是已經不能自拔了。我覺得自己是在被光子所利用,她雖然嘴裡「姐姐,姐姐」地叫得很親熱,其實是在嘲弄我。——她曾經對我說過:「被同性崇拜比被異性崇拜更令人自豪。男人喜歡漂亮的女人理所當然,然而被女人迷戀,說明自己相當有魅力了,所以感到高興。」她出於虛榮心,為把我的愛從我丈夫身上奪到自己身上而興奮。我知道光子的心在棉貫身上,可是,我已經下了決心,無論發生什麼事都不離開光子。我表面裝糊塗,其實嫉妒得要命。所以,我雖然是姐姐,卻要像妹妹似地討她的歡心。

  一次,在旅館她問我:

  「姐姐,你願不願意見見棉貫?我不知道姐姐什麼態度,自從那件事以後,他很想見姐姐一面。他是個好人,姐姐一定會喜歡他的……」

  「是嗎?既然這樣,就見見他。阿光喜歡的人,我也會喜歡的。」

  「肯定會的。那麼今天可以嗎?」

  「什麼時候都可以。他現在在哪兒?」

  「他已經來了。」

  ——我早已猜到了,就說:「那就叫他進來吧。」

  棉貫馬上進來了。一見我就恭敬地說:「姐姐好。上次真是失禮了……」上回他管我叫「夫人」,這回改成「姐姐」了。他的表情十分拘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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