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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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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恰恰是「存在」這個小詞兒處處都適用:「我會有一支香煙(存在)。有電影(存在),誰一道去看?要是你不馬上住嘴,我就揍你一個(存在)耳光。」 誰開了病假條,誰就會躺在草褥上(存在)。週末休假叫做(存在)休息。如果某人追求一個姑娘——就像施丟特貝克追哈裡的圖拉表妹那樣——那麼他就在歸營號過後吹噓,他碰到過這個姑娘(的存在)幾次。 甚至就連它,連這個存在,施丟特貝克也試圖用一根根子把它畫到沙地上。這個存在每一次都顯得不一樣。 從前有一個防空助手—— 人稱施丟特貝克的人應該同哈裡的表妹生一個孩子,而且很可能也試圖這樣做。每逢星期天,布勒森一格勒特考炮兵連對外開放,圖拉都穿著高跟鞋來到這裡,帶著她的大鼻孔和長滿膿疤的額頭在八點八釐米高射炮之間散步。或者說她穿著高跟鞋,在上士和這個防空助手之間忸怩作態地走著,走進沙丘,這樣,兩個人就可以讓她懷上孩子。可是,上士和防空助手首先給自己提供的是另一些(存在的)證據——他們打海濱野兔。 從前有一個表兄—— 此人名叫哈裡·利貝瑙,只會冷眼旁觀和鸚鵡學舌。這時,他兩眼半睜半閉,平躺在被風刮彎的喜沙草之間的海沙上面。當三根手指劃過沙丘頂時,他變得更加扁平。四方臉的上士背著光,重重地但又是小心翼翼地摟住她的肩膀。圖拉右手提著她的高跟鞋,左手捏著一隻流著血的海濱野兔的後腳。施丟特貝克在圖拉右邊--不過沒有碰到她——提著槍口朝下的卡賓槍。這三個人沒有發現哈裡。他們露出頸子和肩膀,一動不動地位立著,因為他們一直背著光,站在沙丘頂上。圖拉把頭湊到上士的胸部。她承受他的胳臂,恰似承受一根橫樑。施丟特貝克雖說站在一旁,但卻屬這一夥人,他一動不動地在暗中監視這種「存在」。這是一幅既漂亮又清晰的畫,這個畫面使平躺在喜沙草叢中的哈裡痛苦萬分,因為他對落日餘暉中的三個人所起的作用比那只流著血的海濱野兔還要小。 從前有一幅小小的畫—— 表現的是日落西山時的痛苦。防空助手哈裡·利貝瑙命中註定不會再見到這種情景,因為從今天到明天,他都得收拾行李。一個玄妙莫測的決定把他——施丟特貝克、另外三十個防空助手和上士調到另一個炮兵連去。再也沒有坡度平緩、形同波浪的沙丘了。再也沒有平靜無波、舉止嫻雅的波羅的海了。喜沙草俯首帖耳,音調鏗鏘。在風和日麗的時候,在吹響晚點名號之前,矗立著的不再是陰森的十二門八點八釐米的高炮了。背面再也沒有使人感到親切的布勒森木頭教堂,沒有布勒森漁民黑白相間的母牛,沒有掛在杆子上晾乾、供人照相的布勒森魚網了。再也不會有太陽在海濱野兔身後為他們慢慢西沉。那時,這些兔子在沙丘頂上前腳離地,端坐在後腳上,正豎著耳朵朝拜不受歡迎的太陽。 在皇帝港炮兵連沒有這樣虔誠的動物,只有老鼠,但老鼠崇敬的是恒星。 要去炮兵連得從下城與霍爾姆之間的一個港區特羅伊爾出發,走三刻鐘之久的沙路,穿過通往維斯瓦河河口的霍爾茨費爾德爾。留在後面的是帝國鐵路機車修理廠稀稀落落的車間,是沃雅恩造船廠後面的木屋。在這裡,在伸向特羅伊爾有軌電車站與皇帝港炮兵連之間的地方,老鼠早已捷足先登,佔據了位置。 可是,彌漫在炮兵連上空甚至在刮猛烈的西風時也寸步不移的那股氣味,卻並非來自老鼠。 哈裡剛搬進炮兵連,第一天夜裡他的兩隻體操鞋就全被咬壞了。根據勤務條例規定,任何人不得光腳離開床鋪。那些老鼠比比皆是,它們越來越肥。它們到底吃了什麼?它們被斥為始作湧者,不過它們並不叫這個名字。炮兵連裝上了鐵皮窄櫃來防老鼠咬。很多老鼠被打死了,但這是毫無計劃的行動。這樣做無濟於事。這時,那個上士——他作為軍士長幫助這個炮兵連,每天早上都向他的胡弗納格爾上尉報告,有多少一等兵和軍士、多少防空助手和烏克蘭戰地志願服務隊隊員集合——在發佈一天內有效的日令,因此,老鼠大大減少了。然而,彌漫在炮兵連上空的那股氣味卻並未減弱,因為它並不來自那些始作湧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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