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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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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個早班 布勞克塞爾對於尚未用過的雙面刮鬍子刀片懷著一種無法消除的反感。一個總管——此人在從前,在布爾巴赫鉀鹽股份公司時代,作為採礦工,曾經鳴槍慶祝蘊藏量豐富的礦床得以開採——代替布勞克塞爾,首次使用雙面刀片。總管刮了一次之後,才把刀片交給他,所以,布勞克塞爾用不著克服反感情緒。愛德華·阿姆澤爾天生的反感情緒——儘管不是針對雙面刀片,但卻同這種反感情緒一樣強烈。他對於新的、有新衣服氣味的服裝有些反感。就連乾淨衣服的氣味都迫使他不得不把開始感到的噁心壓制下去。在鄉村小學接受他上學期間,他的過敏反感也就自然而然受到限制,因為不管是希溫霍爾斯特還是厄克爾斯瓦爾德的孩子,都穿著鼓起的、經常打上補丁的、薄薄的衣服,同在一個班裡上學。可是聖約翰實科中學卻要求學生穿另外的制服。他母親讓他穿上新的、散發著新衣氣味的制服。綠色天鵝絨帽子已經提到過了,除此之外還有開領短袖緊身衫,有用昂貴布料做成的沙灰色短褲,有一件縫著珠母扣的藍色緊身短上衣和一雙——很可能是應阿姆澤爾要求做的——有鞋襻的漆皮鞋,因為阿姆澤爾對於鞋襻和漆皮鞋一點不反感,對於珠母紐扣和緊身短上衣也沒有絲毫反感,只是所有這些新衣服要貼在他的皮膚上,貼在一個甚至是稻草人製造者的皮膚上,這一前景使得他不寒而慄,更何況他有發癢的濕疹,對於乾淨衣服和未穿過的衣服有反應呢。這就像布勞克塞爾在用雙面刀片刮臉之後不能不害怕出現難看的瘡一樣。 幸好瓦爾特·馬特恩可以幫他朋友的忙。他的校服是拿用過的布料裁剪而成的,他系帶子的鞋已經修過兩次,那頂學生帽是瓦爾特·馬特恩節儉的母親買的舊貨。就這樣,乘車上學的學生的輕便火車旅程,整整十四天都以同樣的儀式開始:在一個貨車車廂裡,在毫無惡意的供屠宰的牲畜之間,這兩個朋友交換他們的校服。交換鞋子和帽子很容易。可是,肯定並不健壯的瓦爾特·馬特恩的上衣、短褲和襯衣對於他的朋友來說就嫌小了,不舒服,儘管如此,卻使人神清氣爽,因為這些東西都是穿過的、用過的。因為這些東西都是舊的,而不是新的。說阿姆澤爾的新衣服穿在他朋友的身上直晃蕩,這是多餘的。另外,漆皮鞋和鞋襻,珠母紐扣和滑稽可笑的緊身短上衣,也使他變了樣。雖然阿姆澤爾把一個稻草人製造者的腳塞進粗糙蹩腳的、行走時皺起裂縫的鞋子裡,但當他看到自己那雙穿在瓦爾特·馬特恩腳上的漆皮鞋時,卻依然欣喜若狂。瓦爾特·馬特恩必須把它們穿到阿姆澤爾說它們已經穿破時為止,穿到像放在他的書包裡並且意味著某種東西的那只有裂縫、有鞋襻的漆皮鞋一樣,出現類似的裂縫時為止。 在那些年代,這種事先就已進行的交換衣服的事情,如果不是連接著瓦爾特·馬特恩和愛德華·阿姆澤爾之間友誼的紐帶,那也是這種友誼的一個組成部分。甚至就連母親新近把線縫對著線縫疊在一起、小心翼翼地裝進口袋的那些手絹交給他時,他那位朋友也不得不先用第一次。同樣要由他首次使用的還有長襪和短襪。除了堅持要換衣服外,也有堅持要換其他東西的情況。阿姆澤爾對於新鉛筆和新蘸水鋼筆也表現出類似的過敏反應。瓦爾特·馬特恩必須把鉛筆削尖,使新橡皮變個樣子,把聚特林筆尖寫得光滑——當然,如果當時在阿姆澤爾長滿雀斑的臉上,淺紅色的汗毛已經長出來了的話,瓦爾特·馬特恩肯定也會像布勞克塞爾的總管那樣,不得不首先使用一次雙面刮鬍子刀片。 第二十四個早班 誰站在那兒,誰在早餐之後解手而且觀察自己的糞便?有一個人在沉思默想,憂心忡仲,沉浸在過去之中。為什麼總是打量那個光光的、分量不重的死人腦袋?這是劇院裡的濁氣,是哈姆雷特的廢話,是話劇演員的姿態!在此搖動筆桿的布勞克塞爾抬起目光,拉開抽水馬桶的水箱,在他進行觀察時想起了一種情景。這種情景給兩個朋友——更為冷靜的阿姆澤爾和裝模作樣的瓦爾特·馬特恩——提供了進行觀察並讓裝模作樣之風刮起來的機會。 弗萊舍爾巷內的這所中學非常分散,位於過去的弗蘭齊絲卡修道院一帶,所以有一番來歷。對於他們倆來說,這是一所理想的中學,因為在昔日的修道院一帶有很多藏身之處。這些地方教師不知道,校役也不知道。 主管著一座礦山的布勞克塞爾——這座礦山既不開採鉀鹽、礦石,也不開採煤炭,但是直至八百五十米深處的礦井底,仍在開工——也許會同樣在地下的混亂方面得到小小的樂趣。在所有的教室下面,在健身房和男廁所下面,在禮堂下面,甚至在參議教師的會議室下面,爬行的通道四處延伸。這些通道通往各個地牢,各個礦井,有時也形成圓圈,要是循著這些通道走,這些通道還會把人引入歧途。復活節後,學校開學時,阿姆澤爾第一個進入底樓那間教室。他兩腿粗短,穿著瓦爾特·馬特恩的鞋子,邁著碎步走過抹了油的地板,用粉紅色的鼻孔稍微聞了一下。有一股地下室的濁氣,一股劇院裡的濁氣!他停下步來,把胖乎乎的手指叉在一起,伸向鞋尖,在他來回擺動和聞過氣味之後,又用右腳的鞋尖在地板的一塊木板上畫了一個十字。既然這一舉動沒有得到會心的口哨的回應,他就扭過長得豐滿的脖子上的頭,往後看。瓦爾特·馬特恩穿著阿姆澤爾有鞋襻的漆皮鞋站在那裡,他感到莫名其妙,只露出他那極其內向的、沉默寡言的神情。緊接著他便從根本上理解了阿姆澤爾的舉動,終於從牙縫中會心地吹起了口哨。儘管在教室窗前沒有河面寬闊的維斯瓦河在堤壩之間奔流,但因為地板下面是空的,四通八達,所以他們倆在中學一年級的教室裡很快就感到習慣了。 在中學呆了一個星期後,他們倆既然在尋找河流,所以也就找到了通往一條小河和維斯瓦河支流的通道。在弗蘭齊絲卡修道院時代曾經是圖書館的健身房更衣室裡面,必須掀起一個蓋子。在嵌進地板的十字交叉處——這個交叉處的裂縫用幾十年來打掃衛生時剩下的殘渣粘合起來,可是在阿姆澤爾眼中,它們都一覽無餘——瓦爾特·馬特恩揭開了那兒的秘密。有一股地下室的濁氣,一股劇院裡的濁氣!他們找到一個乾燥的、有黴味的爬行通道的入口。這個通道同教室下面的其他通道有區別,它通向城市的下水道,同下水道一起通往拉杜尼亞河①。這條有神秘莫測的名字的小河發源於貝倫特縣盛產魚蝦的拉杜尼亞湖,流經彼得斯哈根,在城市新市場旁邊流過。它一部分明顯可見,一部分在地下蜿蜒流過老城。河上橋樑雄踞,河中天鵝遊弋,河邊垂柳依依。它流入很快就要同死維斯瓦河混在一起的莫特瓦河。 -------- ①拉杜尼亞河,維斯瓦河支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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