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歌德 > 威廉·麥斯特的漫遊年代 | 上頁 下頁 |
七六 |
|
不過我不願否認,這些山區的女子因為稀客到來感到興奮而顯得親切友好。特別使她們高興的是,我對她們向我提示的一切。不斷尋根究底,並把他們的器具和簡單的機械畫下來,甚而連她們的胳膊、手和美麗的肢體,都用細線條匆匆描繪出來,本應附圖以供觀賞。當傍晚到來時,她們也把完成的工作拿給我看;滿紗的錠子裝在特定的小箱裡放在一邊,整天的工作成果被細心保存起來。現在我們彼此更熟悉了,工作卻照常進行,她們忙著卷紗,更自然地向我一邊展示機器,一邊展示操作,我把這仔細地記錄下來。 卷紗車有輪子和指針,每轉一圈便抬起一片彈簧,彈簧下壓工即使紗在車上繞一百轉,人們把一千轉叫作施奈勒,按照施奈勒的重量計算紗的不同細度。 線團向右轉25 至30 次,便是一磅重,向左轉則要60 至80 次,也許甚至90 次。卷紗車每轉一次約計71/4 埃倫,或者更多一些,苗條而勤勞的紡紗女工肯定說,每天用紡車可紡紗4 至5 施奈勒,這樣線團約轉5000 次,也就是紗長8000 至9000 埃倫;要是我們多留一天,她就自願參加競賽。 接著文靜而謙遜的信袋紗女工也不甘落後,她保證在相對的時間裡用一磅棉花可紡出120 施奈勒的紗(用信袋紗紡紗比用紡車紡紗進行得慢些,報酬也好些。大約用紡車紡紗要快一倍)。正巧這時她做滿卷紗車的額定轉數,讓我看線頭怎樣纏繞幾圈和打結;她取下那個施奈勒卷軸,把它旋轉起來,使它從這一頭穿過那一頭而擰在一起,這樣,一個熟練女工的工作就告一段落,而顯示出問心無愧、欣然自滿的神情。 現在這裡再也沒有什麼可注意的了,母親就站起來說,因為這位年青的先生希望看到一切,於是她也想讓他瞧瞧乾燥織機。她用同樣的慈祥語氣邊解說,邊坐到織機前去,象平常那樣操作起來,因為這種織機實際上只適宜於織粗棉布,就是把緯紗幹敷上去,不能織得太密,繼後她拿一件於織的成品給我看:這布很光滑,沒有條紋和方格或其他標誌,幅寬只有5 至5 3/4 埃倫。 月光明朗地照沼在天空,我們的棉紗收購人開始遙遠的行程。因為他必須按日按時準確到達各地;人行小路又好走、又明亮,特別是在這樣的月夜。 我們這方面則用絲帶和圍巾作為臨別贈品使大夥兒開心,這類東西,聖·克裡斯托夫隨身帶有一大包;禮物交給母親,再由她分配給家裡的人。 星期二,十六日早晨 在明朗的月夜漫遊,充滿著優雅和快樂的情調;我們來到一個較大的房舍集合點,也許可以把這叫作村莊吧;離此不遠的空曠的山坡上,登立著一座小教堂,看上去人煙開始稠密起來了。我們打從籬笆圍牆經過,牆內雖然沒有花園,卻顯出一片稀疏的、細心養草的地段。 我們來到了一個地方,這裡除紡紗之外,更認真地從事織布。 我們昨天的旅行一直延長到了夜裡,儘管我們是年輕力壯的人,也疲勞不堪了;那位棉紗收購人爬上儲存草料的頂棚,我正打算跟隨他的身後去,這時聖·克裡斯托夫把他的背架交給我,從門口走出去了。我明白他的好意,聽其自便。 第二天早晨的第一件事,就是全家人集合在一起,嚴禁孩子出門去,據說,有一匹可怕的熊或者別的什麼怪物潛藏在附近,深夜從小教堂那邊傳來呻吟和咆哮的聲音,使得這邊一帶的山岩和房屋都顫抖起來,因此他們勸告我們在今天較長的旅途中要十分當心。我們儘量寬慰這些好心腸的人,但在這片荒野地帶裡做到這一點實在不容易。 棉紗收購人這時聲明,他得趕快辦完他的事情,然後再回來接我們,因為我們今天得走一條又長又難行的路,我們不再朝著山谷裡漫步下滑,而是辛苦地翻過一道橫亙在前的山脊。因此我作出決定,盡可能善於利用時間,請好心的屋主人領我到織布的前廳裡去。 他們是兩位上了年紀的人,晚年還有幸得到兩三個孩子在身邊;宗教的感情和充滿預感的想像,很快就可以從他們的周圍和言行上覺察出來。我正巧開始寫從紡紗過渡到織布這樣一種工作,因為我找不到其他的消遣理由,於是我請求他們把正在進行的工作向我口述,讓我筆記下來。 第一步工作是給棉紗塗膠,這在昨天已經做完了。人們把棉紗放在用澱粉和骨膠配成的稀薄的膠水裡煮沸,使棉紗變得更耐用一些,清早起來,紗股已經幹了,人們準備纏紗,就是把輪盤上的棉紗纏在管狀卷軸上。老祖父坐在火爐邊完成這項輕鬆的工作,有個孫子站在他的身旁,似乎巴不得自己來操作這架捲筒機。這時父親為了理出經紗,把捲筒插到一個用橫棍隔開的框架裡去,使捲筒自動圍繞垂直的堅硬鋼索運動,把紗放完。粗紗和細紗都按照樣本或者織物條紋的要求套在捲筒上。這是一種類似古埃及樂器的工具,兩邊有孔,紗線從孔中穿出;這種工具放在織工的右手邊,他用左手把紗線抓在一起,來回走動著,把紗線放在經線的框架上。從上到下一次,再從下到上一次,叫作一道工序,織工按照密度的比例和織物的幅度定出工序數目。長度或為64 埃倫,或者只有32 埃倫。每道工序開始時,織工都要用左手的手指向上拉一根或兩根紗線,向下拉同樣多的紗線,而把這叫作穿梭;交叉的紗線就這樣懸掛在兩個固定在經線框上面的釘子上。這樣做是為了使織工能夠保持紗線應有的同等程序。如果整經已經完畢,就縛緊梭子,同時把每道工序特別分隔開來,避免發生任何糾纏現象,然後用溶解後的銅綠在最後的工序上打上標記,以便織工再把適度的尺寸帶來;最後才把整個東西取下來,纏成一個大線團的樣兒,這個就被人叫作經線。 星期三,十七日 我們在黎明前就動身了,欣賞到遲遲下落的美妙的月色。破曉的天光,初升的朝日讓我們看到一片較好的居住和耕種地帶。我們在上邊為了越過溪澗,只能循著石級或者有時單有一側扶手的狹窄小橋走,可是在這裡已經有石橋架設在越來越寬闊的河流上空了,優美風光與粗野景色逐漸結合起來,而全體旅遊人都感覺到了一種愉快印象。 一個身材瘦長、滿頭黑色暑發的男子,從別的水域翻過山嶺,朝著他們大步走來,他的眼力好,聲音響亮,打老遠就在叫:「上帝保佑你,收購商教友!」收購商等他走近一些,也帶著驚奇的聲調說:「上帝保佑你,機修師朋友!從哪兒來?多麼意外的相遇!」對方朝前跨近,答道:「我已經在山區兜轉兩個月了,給所有的善良人修理機器,安裝織機,他們又可以不受阻礙地繼續工作一段時間了。」接著收購商轉臉向我說:「年輕的紳士,因為你這麼喜愛紡織,想仔細瞭解這個行業,這個男子來得正是時候,我近幾天來一直在暗中為你盼望他到來,他會比那些好心腸的姑娘更好地向你解說一切,他是他那一行的能手,懂得對紡紗和織布及與此有關的事情給以完整的說明,在有必要的時候,或者任何人提出要求,他可以為大家安裝、維修,重新調整機器。」我於是就和這人交談起來,發現他是個十分內行、有相當修養,完全掌握本行業務的人,我把這幾天學到的一些東西,向他重複提出,並請他解答一些疑問;我也告訴他,昨天我已經看見織布是怎麼開頭的。他聽後十分快活地大聲說:「這正是求之不得的事情,我碰巧及時到來,能為一位這麼可敬可親的紳士,就這門最古老、最巧妙、使人最初與動物區別開來的工藝給予必要的解說。我們今天正巧來到好心的和熟練的織工這裡,如果不讓您立即和我一樣懂得這門手藝,我就在自叫作機修師了。」我向他表示了友好的謝意,於是又就種種問題繼續漫談起來,我們略事休息,進了早餐以後,來到一片高低錯落不齊、卻建築得較好的房舍。機修師向我們指示最好的一家。收購商同我和聖·克裡斯托夫一起,根據約定先走進去,經過一陣寒暄,開了一些玩笑以後,機修師隨後跟來。他一進來,立即惹人注目,在家庭中喚起意外的驚喜。父親、母親、女兒們和孩子們把他包圍起來二有位坐在織機前的漂亮姑娘,把那正要穿過經線的梭子停在手裡,同樣穩著踏板,站起身,帶著難為情的樣兒,緩緩地走過來,向他伸出手去。收購商和機修師兩人,有說有笑,不久就恢復了家庭朋友應有的老套。 |
學達書庫(xuoda.com) |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