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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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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張驚喜交加的臉,在母親的身邊搖動,跟著是一個顫動的,嗚咽的聲音,喊道: 「米加!你到哪裡去?」 母親一面走,一面對她勸慰: 「讓他去吧!——不必擔心!起初我也是很害怕,現在我兒子在最前面。拿旗的那個,就是我兒子!」 「強盜!你們到哪裡去?有軍隊紮在那兒呀!」 忽然有個瘦長的女人用她瘦幹的手抓住了母親的手,說: 「老媽媽,——您聽他們唱的!米加也在唱……」 「您不必擔心!」母親喃喃地說。「這是神聖的事情……你想——如果人們不為基督去赴死,根本就不會有基督!」 她的頭腦中突然產生了這個思想,那個思想所包含的明白而簡單的真理使她吃驚,她望瞭望這個緊緊抓住了她的手的女人,出奇不意地微笑起來,又重說了一遍: 「如果人們不為基督去赴死,根本就不會有基督的!」 西佐夫走到她的身邊,脫下了帽子,揮動著它,像是給歌兒打拍子,說道: 「公開動了,老太老,嗯?大家想出了這首歌,這是什麼歌呢?嗯?」 沙皇的軍隊需要兵士 你們將兒子送給馳吧…… 「他們什麼都不怕!」西佐夫說。「我的兒子已經在墳墓裡了……」 因為心臟劇烈地跳動,母親就漸漸地落後了。人們把她擠到一旁,挨近了圍牆旁邊。密集的群眾的潮水,浩浩蕩蕩地在她的身邊流過——人數是非常的眾多,這使母親覺得高興。 起來!全世界受苦的人!…… 仿佛,空中有個巨大的銅喇叭在吹奏,那種聲響,喚醒了人們,在人們心裡,或者喚起了戰鬥的準備,或者喚起了莫名的歡喜,或者喚起了對新事物的預感,或者喚起了燃燒一般的好奇;有些地方,激發起模糊的希望與戰慄,有些地方,給多年來鬱積著的一股惡毒的憎惡打開一條出路。所有的人,都是昂然地望著前方搖盪招展著的紅旗。 「前進!」有人狂喜地喊道。「兄弟們,好極了!」 有些人,似乎感到一種不是普通言語所能表達的偉大,所以就狠狠地罵了起來。但是那種憎恨,那種奴隸的昏暗而盲目的憎恨,一旦陽光照臨到它的身上,就像一條毒蛇似的,在惡毒的語言中盤繞著,發出噝噝的聲音。 「邪教徒!」有人從窗子裡伸出拳頭來恐嚇,用破鑼般的嗓子喊。 有一個人的刺耳的尖叫聲,糾纏不休地爬進母親的耳鼓中: 「反抗皇帝陛下嗎?反抗沙皇陛下嗎?暴動嗎?」 激動的面孔從母親面前閃過去,男人們、女人們連跳帶蹦地從她身邊跑過去,被歌聲吸住了的群眾,像一大股黑色熔岸似的向前面流去。歌聲用它獨有的樂動的壓力,衝破了前面的一切,掃清了路上的障礙。 母親遠遠地望著前方的紅旗,她雖然不能看清,也好像看見了她兒子的容貌神情,他的青銅一般的前額,燃燒著信仰的火焰的雙眼。 但是,她終於落在群眾的後面,——落在那些預先知道了這件事的結果,所以不慌不忙地走著,用一種冷淡的好奇心觀望著前面的群眾中間。他們一邊走,一邊低聲而自信地說: 「在學校附近駐著一個連,還有一個連,駐紮在工廠旁邊……」 「省長來了……」 「當真?」 「我親眼看見的,——的確來了。」 有一個人似乎很高興地罵道: 「他們究竟是怕我們的弟兄們!不論軍隊,還是省長。」 「我的親人啊!」母親的心在跳。 但是,聽她周圍的談話,都是死氣沉沉的,冷冰冰的。她加緊了腳步,想要離開這些人——要超過他們那緩慢而懶散援陟,對母親來說,還是很容易的。 突然,遊行隊伍的先頭好像碰住了什麼似的,它的身體並不停止,踉蹌地後退衛步,發出不安的騷動。唱歌的聲音,也跟著顫動了一下,接著,更急速更高聲地響了起來。但歌聲的波浪,又慢慢地低了下去,往後滾過來。聲音一個人地從合唱裡面退出來。然而,也有個別的聲音,想盡力把歌聲提到原來的高度,推動它向前: 起來!饑寒交迫的奴隸! 起來!全世界受苦的人!…… 但是,這種歌聲裡面,已經含上了不安,已經滑了普遍的、融合為一的自信了。 前面到底發生了些什麼事,母親一點也看不見,也不知道。她擠著人群,快步地朝前走去,但是眾人迎面又向她退來,有些人歪著頭頸、皺著眉頭,有些人狼狽地微笑著,還有些人嘲笑地吹著口哨。她憂愁地望著他們的臉,她的眼睛默默地對他們詢問,要求,呼喚…… 「同志們!」傳來了巴威爾的聲音。 「軍隊和我們都是一樣的人,他們不會打我們的。為什麼要打我們呢?為了我們掌握著為大家所需要的真理嗎?這種真理,他們不是也需要嗎?現在,他們雖然還不知道我們的真理,但是,他們和我們站在一起,不在殺人和掠奪的旗幟下,而是在自由的旗幟下前進的日子,已經近在眼前了!為了使他們早一點理解我人瓣真理,我們應肖前進。前進吧,弟兄們!永遠地前進吧!」 巴威爾的聲音很堅決地響著,每一個字都擲地有聲地回蕩在空中。但是,遊行的隊伍,仍在繼續地崩潰,人們陸續地向左右人家裡躲避,靠著牆壁站著。此時,隊伍變成了楔子的形狀,巴威爾站在楔子的尖端,在他頭上,火紅的飄揚著勞動大眾的旗幟,散開的隊伍,又像一隻黑鳥,寬寬地張開了兩隻翅膀警戒著,隨時都準備飛起,巴威爾是那只黑鳥的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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