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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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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 有一回,是在放假的日子,母親從鋪子裡回來,她推開了房門,站在了門檻上,突然,好像被夏天的暖雨澆了一陣似的,全身感到了歡喜,——房間裡面,洋溢著巴威爾那種充滿了力量的聲音。 「是她來了!」霍霍爾喊了一聲。 母親看到,巴威爾很快地轉過身來,他臉上閃爍著一種對她說來將有一種重大希望的光彩。 「終於回來了……回到家裡了!」因為太意外,所以她茫然失措地說著,坐了下來。 他的臉色蒼白,彎下身子傾向母親,眼角含著小粒的明亮的眼淚,嘴唇在顫動著。他沉默了一會兒,這當口兒,母親也是在沉默地望著他。 霍霍爾輕輕地吹著口哨,垂著頭從他們身邊走過,到院子裡去了。 「多謝,媽!」巴威爾聲音低沉地說,一面用他抖動著的雙手,握住了她的手。「謝謝了,我的親人!」 母親被兒子的表情和叫聲感動得滿心歡樂,她伸出手撫摸著他的頭髮,抑制住強烈的心跳,低聲說: 「基督保佑你!為什麼要謝我?……」 「因為你幫助了我們偉大的事業,所以謝謝你!」他說。 「一個人要是能夠稱自己的母親在精神上也是親生的母親——這是無比幸福的啊!」 她一聲不響,一邊用她張開了的心房,像貪食一般地吞下了他的話,一邊欣賞著她的兒子,——他現在是如此光華、如此親近地站在她的面前了。 「媽!我知道有許多事情傷透了你的心,媽媽的日子不是好過的。——我想,媽媽是不能夠和我們在一起的,不能把我們的思想當做自己的思想來接受的,你只會像從前那樣忍受,默默地忍受下去。——我一想到這些,是很難忍受的! ……」 「安德留夏教我懂得了許多事情!」她插嘴說。 「他剛和我談起你了!」巴威爾笑著說。 「葉戈爾也是一樣,你是我的同鄉。安德留夏連讀書寫字都教我……」 「媽媽有點不好意思,所以自己一個人在暗中用功,是嗎?」 「他看出來了!」母親難堪地說。因為她太高興了,有點心視不定,她向巴威爾說:「叫他進來吧!他恐怕妨礙我們,所以特意走開了,他是沒有母親的……」 「安德烈!」推開了到門洞去的門,巴威爾喊。「你在哪兒?」 「在這兒。我想劈點柴。」 「到這兒來呀!」 他很躊躇地走了進來,他進到廚房裡,關心地提醒道:「得告訴尼古拉,叫他拿柴來——差不多快燒完了。媽媽,你看,巴威爾怎麼樣?監牢裡非但不給他吃苦,反而把這個『暴徒』養胖了……」 母親笑了。她的心胸,感到了甜蜜的緊縮,——她覺得已沉醉在歡樂裡,但是,這時卻有一種吝嗇而小心的東西在她心裡喚起了一個願望,就是想看到兒子像平時一樣地平靜。她心裡太好過了,她希望這種有生以來第一次經驗到的特大歡喜,永遠就像它剛來到那時那樣生動有力地藏在她的心裡。她害怕這種幸福會減退,所以盡可能地迅速地要將它關在自己的心裡,就像捕鳥的獵人把偶然捕到的一隻珍貴的好鳥關起來一樣。 「吃飯吧,巴沙!你還沒有吃吧?」母親慌忙地說。 「沒有。昨天,看守告訴我今天可以出來,所以也沒有吃也沒有喝……」 「我回來第一個遇見的,是西佐夫老頭子,」巴威爾講述著。「他看見了我,就從街對面走過來和我打招呼。我對他說:『我是危險人物,被警察監視著,你現在和我在一起要小心點。』『不要緊,』——他說。關於他的外甥,你猜他是怎樣問的?他說:『菲奧多爾在那裡行為好嗎?』於是我說:『在監牢裡怎麼才叫行為好呢?』他說:『就是他在牢裡有沒有說什麼對同志們不利的話?』於是,我和他講,菲佳是一個忠實而聰明的人。於是,他摸著鬍子,傲然地說:『我們西佐夫一家,決不會有沒出息的子孫的!』」 「他是一個有頭腦的老人!」霍霍爾點頭說。「我們經常跟他聊天,——是個好人。菲佳大概就會被放出來的吧?」 「我想,所有的人都會給放出來的!在他們手裡,除了依薩的報告之外,什麼證據也沒有,而依薩又能說出些什麼呢?」 母親在屋裡踱來踱去,一直望著她的兒子。 安德烈聽著他說話,反背著手,立在窗子旁邊。 巴威爾在房裡走著。他的鬍子長得很長。一圈圈又細又黑的鬍子,密密麻麻地長在兩腮上,襯得他淡黑的臉色略微白了一些。 「坐吧!」母親把滾熱的食物放在桌上,朝兒子吩咐。 在吃飯的時候,安德烈講起了雷賓的事情。他講完之後,巴威爾不無遺憾地說: 「假如我在家裡,我是不會放他走的!他帶了什麼東西走的?他懷著滿腔的憤慷和一顆糊塗的頭腦走了。」 「哦,」霍霍爾苦笑著說,「已經是四十歲的人了,並且他自己也已經跟他內心的那些狗熊似的意識做過長期的鬥爭了——要使他改變可不容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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