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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三


  「我們能為您作點什麼?」哈裡·布朗特問道。「您希望我們助您一臂之力,幫助您完成使命嗎?」

  「我寧願單獨行動。」米歇爾·斯托戈夫回答道。

  「可那些混蛋弄壞了您的眼睛。」阿爾西德·若利韋說。

  「我有娜佳,她的眼睛對我已經足夠了!」

  半小時以後,木筏駛入了河裡。這時是下午五點,即將來臨的夜晚不用說將是寒冷和昏黑的,因為此刻氣溫已經降到了零度以下。

  兩名記者雖然已經答應保守米歇爾·斯托戈夫的秘密,仍然不離他身旁。根據他們低聲的談話,米歇爾·斯托戈夫終於對事情的來龍去脈有了更完整的瞭解。

  很明顯,韃靼人此時已經包圍了伊爾庫茨克,三支人馬已經匯合。埃米爾和伊萬·奧加萊夫毫無疑問也到了城下。

  但是,既然這位信使無法將信送到大公的手裡,而他又不知道信的內容,他為什麼還如此急於進城呢?兩名記者和娜佳一樣,也是百思不得其解。

  阿爾西德·若利韋對米歇爾·斯托戈夫提起了往事。

  「我們應該向您道歉,在伊什姆驛站分手前,我們沒有和您握手道別。」

  「不,當時你們有權利把我當作一個懦夫!」

  「不管怎樣,」阿爾西德·若利韋接著說,「您在那傢伙臉上狠狠抽了一鞭,可夠他受的!」

  「用不了多長時間他就會一點傷疤也沒有了。」米歇爾·斯托戈夫淡淡地說。

  在離開碼頭後三十分鐘,阿爾西德·若利韋和他的同伴已經完全知道了米歇爾·斯托戈夫和娜佳沿途經受的苦難。他們對這種唯有娜佳的忠誠可以與之相比的堅毅精神讚歎不已。他們不由得想到沙皇在莫斯科提到米歇爾·斯托戈夫時說的話:「說真的,這真是個男子漢!」

  木筏在安加拉河的浮冰之間快速漂行,兩岸風光展現在眼前,給人一種錯覺,仿佛移動的不是木筏,而是河岸秀麗的景物在眼前掠過。在這裡,是奇形怪狀的花崗岩崖;那兒,是河水奔騰咆哮的峽口。岸上時而還有依舊在冒煙的村莊,茂密的松林中有時又透出火光。然而儘管韃靼人到處留下他們經過的蹤跡,卻始終看不到一個人影,因為他們都集中到了伊爾庫茨克城郊。

  這時,木筏上的信徒們還在不停地高聲念著禱詞。老水手奮力撐開沖到筏子邊的浮冰,沉著地控制著方向,使木筏在安加拉河的激流中漂得又快又穩。

  第十一章 兩岸之間

  晚上八點,天色已昏,無邊的黑暗籠罩著大地,月亮還沒有升上天空。置身河谷之中,兩岸已經模糊不可辨認。沉重的雲霧低得和河邊的石崖融為一體,久久不肯飄散。不時從東方吹來一絲微風,可這風的生靈在安加拉狹窄的河谷中也漸漸消逝了。

  黑暗倒是幫了逃亡者們大忙。儘管岸上可能就有韃靼人的營寨,木筏在河中卻很難被人發現。看來,圍城的敵人也不會在伊爾庫茨克城的上游阻斷河道,因為他們知道城中的俄國人無法指望任何從南方來的援軍;再說,寒冷的天氣使河中的冰塊漸漸凍結在一起識的源泉,物質和意識只是「純粹經驗」內部的區別。否認,這不正是老天爺布下的一道防線嗎?

  木筏上的人現在都寂然無聲。自從他們順流直下,禱告聲也聽不見了。信徒們仍然在祈求上帝保佑,但他們的嘟噥聲根本不可能傳到岸上。人們都躺在木筏上,身體不比水面高出多少。老水手和其他水手趴在前面,只管撐開冰塊。他幹起活來一點聲音也沒有。

  其實,只有不堵住河道,這些浮冰對他們還是有利的。如果木筏孤零零地漂在水上,即使在黑夜中也容易被發覺。大大小小的冰塊,使其中的木筏若有若無,而冰塊的相互撞擊也遮掩了木筏上一切可疑的聲音。

  空氣中的寒意越發刺骨了。人們除了一些樺樹枝外沒有任何可以禦寒的東西,他們只好緊緊地擁抱在一起,這樣才能使零下十度的氣溫稍稍好忍受一些。從東西掠過群山吹來的風夾雜著雪花雖然並不強勁,卻一直穿透了人的肌膚。

  米歇爾·斯托戈夫躺在木筏尾部,默默忍受著這種痛苦,兩名記者也在他們旁邊拼命抵擋著西伯利亞嚴酷的初冬。他們停止了交談,甚至不再低語。在這樣的環境裡,隨時可能發生意外,他們必須全神貫注,否則一旦出現險情,就很難安然脫身。

  想到目的地已經不遠,米歇爾·斯托戈夫顯得格外平靜。他在最嚴峻的條件下也沒有喪失過意志力,而現在,他已經開始想到另一個時刻的來臨,那時他不用再為生死擔心,可以靜下來想一想母新,想一想娜佳,想一想他自己!他擔憂的只是最後的厄運:在到達伊爾庫茨克之前木筏會不會被冰壩攔住呢?他反復考慮之下拿准了主意——在萬不得已時他將作最冒險的嘗試。

  沿途的艱辛耗盡了娜佳的體力,卻始終沒有動搖她的意志。經過在木筏上幾個小時的休息,她漸漸從虛脫中恢復過來。她也在想,如果米歇爾·斯托戈夫無法坐木筏到達伊爾庫茨克,她還會在他身邊作嚮導。但隨著目的地漸漸接近,父親的形象在她的腦海裡越來越清晰。她似乎看見他在被圍困的城市裡,遠離他熱愛的家人,但是——她對此毫不懷疑——他仍然以愛國者的激情與入侵者戰鬥。只要老天作美,再過幾個小時她就會伏在他的懷裡,告訴他母親的遺言,他們父女將不再分離。如果華西裡·菲多爾的流放沒有盡期,女兒將陪伴他一起過流放生活。然而,她也忘不了另外一個人,她能與父親重聚正是靠了這位勇敢無私的伴侶,這個「哥哥」——他將在擊退韃靼人之後重返莫斯科,而她也許永遠也見不到他了!……

  阿爾西德·若利韋和哈裡·布朗特兩人只有一個心思:這一切是多麼有戲劇性啊!只要善於描繪,難道不是一篇最有趣的專欄的絕佳題材嗎?英國人想的是《每日電訊報》的讀者,法國人則忘不了他的「瑪德萊娜表妹」。說起來,他倆的心中卻沒有一刻平靜。

  「啊!太好了!」阿爾西德·若利韋想道,「只有自己受到感動,才能感動別人!我知道有句詩說的就是這個道理,可是,該死!是什麼來著?……」

  他睜大雙眼,想讓目光穿透這無邊的夜幕。

  黑夜裡不時透出燈光,映照出河岸千奇百怪的岩石。那是一些著火的森林,一些煙火尚未熄滅的村莊,令人想到白天看到的悲慘景象,這和寧靜的夜晚形成更加鮮明的對照。安加拉河岸一段段被照亮,河中的浮冰像鏡子一樣從各個角度映射出顏色各異的火光。黑黝黝的木筏浮在冰塊之間,誰也看不見。

  似乎並沒有什麼危險潛伏在這裡。

  但是,他們並沒有預見到,也無法防備另一種危險。是阿爾西德·若利韋偶然地發現了這暗藏的險情。

  他躺在木筏右側,把手浸在水中。突然,流水和皮膚的接觸產生了一種奇怪的感覺,他不由得陡然一驚。河水似乎有些發粘,好像水裡有石油一類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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