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凡爾納 > 升D先生和降E小姐 | 上頁 下頁


  教堂逐漸擠滿了人。透過我的管子的發聲裂縫,我能看到照得雪亮的殿堂裡佈滿了信徒。這些家庭並不知道他們的孩子當中有 16個人關在這架管風琴裡!我清晰地聽到腳步踩在殿堂的地上的雜遝聲、椅子的碰撞聲、鞋子和本底鞋的橐橐聲,還有教堂所待有的那種轟轟聲。信徒們坐好位置聽午夜彌撒,大鐘一直敲著。

  「你在那裡嗎?」我又問貝蒂。

  「是的,約瑟夫。」一個輕微的發抖的聲音回答我。

  「別害怕……別害怕,貝蒂!……我們待在這裡是為了做彌撒……完了會讓我們走的。」

  我實際上在想,決不會這樣。埃法拉奈師傅決不會把這些關在籠子裡的鳥放飛的,他惡魔般的力量會將我們長時間留在裡面……或許永遠留在裡面!

  宣告合唱開始的鈴聲終於響了。本堂神甫先生和他的兩個助手來到祭台的階梯面前。儀式馬上就要開始。

  我們的父母親怎麼會不擔心我們呢?我看到我的爸爸媽媽平靜地坐在他們的坐位上。克萊爾夫婦也很平靜。我的同學們的家庭也很平靜。真是難以解釋。

  我正在思索,這時,一陣旋風掠過管風琴的木殼。所有的管子就像狂風下的森林那樣抖動起來。風箱鼓滿了氣開始起作用。

  埃法拉奈師傅剛剛出現,等待著「入祭禱」開始。同一音色的大管子、甚至腳踏鍵盤,發出滾雷似的響聲。結尾是一個動聽的和絃,靠的是 32尺的低音音栓發出的低音。隨後,本堂神甫先生念起「入祭禱」:上帝對我說:你是我的兒子。到唱「光榮頌」時,埃法拉奈師傅以小號的響亮音栓又奏起樂來。

  我惶惶不安地等待著風箱發出的狂風穿進我們的管子的時刻到來,但是管風琴手無疑犯我們安排到彌撒的中間了……

  祈禱以後,是念使徒書信。念完使徒書信以後,是唱升階詠,結尾是兩首出色的《讚美上帝》,由同音色的幾組大管子作伴奏。

  這時,管風琴沉默了一段時間,在念《福音書》和作主日講道時,本堂神甫先生稱讚管風琴手使卡爾費馬特的教堂恢復了沉寂的聲音……

  啊!如果我能叫喊,通過管子的裂口傳送我的升 D 音,那該多好呀!……

  接著念奉獻經。對這句話:「面對施恩的主,讚美上帝,頌揚大地。」埃法拉奈師傅用主要音栓的笛音結合高音音栓,奏出出色的序曲。必須承認,這美妙動聽。在具有難以形容的魅力的和諧的音樂中,天國呈現一片歡樂,絕妙的合唱似乎在歌頌神聖的孩子的榮耀。

  這樣持續了 5 分鐘,在我看來,長得就像 5個世紀一樣,因為我預感到,在舉揚聖體時,就意味著要輪到童聲合唱了;偉大的藝術家把他們的天才的崇高壯美的即席之作都奉獻給這舉揚聖體的儀式……

  說真格的,我半死不活。我覺得,從我因苦等而乾澀的喉嚨裡,發不出一個音符來。即使當管風琴手的手指按下指揮著我的琴鍵時,如果沒有使我肺部膨脹的不可抗拒的氣體,我還會保持不唱歌。

  最後,這令人擔心的舉揚聖體的儀式開始了。小鈴發出尖細的叮噹聲。全場靜思的沉寂籠罩著殿堂。大家的額頭低垂下來,而那兩個助手舉起本堂神甫先生的祭披……

  儘管我是一個虔誠的孩子,我還是不能靜思!我只想著要從我腳底下掀起的風暴!於是我小聲地只讓她聽見:

  「貝蒂?」我說。

  「你想說什麼,約瑟夫?」

  「注意,就要輪到我們了!」

  「啊!耶穌·瑪利亞!」可憐的小姑娘大聲說。

  我沒有搞錯。響起一下乾澀的聲音。這是控制風進入童聲管子通向的風箱那個活動調節器發出的響聲。正當神秘的氣氛達到頂點時,一支優美而給人強烈感受的旋律在教堂的穹頂下回蕩。我聽到霍克的G 音、法裡納的 A 音;然後是我旁邊親愛的人的降 E 音,隨後一股氣脹滿我胸膛,一股徐徐地湧出的氣通過我的嘴唇送出升 D音。大家想保持沉默,可是做不到。我只不過是管風琴手的手裡的一件樂器。他在鍵盤上控制的琴鍵,就像是我的心半張開的一瓣。……

  啊!這多麼令人撕心裂肺啊!不!如果這樣繼續下去,從我們身上發出來的不再是音符,而將是喊聲,痛苦的喊聲!……當埃法拉親師傅將一隻可怕的手奏出第 7個減音的和絃時(我佔據著第二個位置):天然的 C 音、升 D 音、升 F 音、天然的 A 音……怎麼描繪我感受到的折磨啊!

  由於這個殘酷無情的藝術家把這和絃無休無止地彈奏下去,昏厥襲上我的身體,我感到要死了,我失去了知覺……

  這就使得這第 7 個減音缺了升 D 音,按照和音的規律無法維持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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