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凡爾納 > 南非洲歷險記 | 上頁 下頁


  唯獨布希曼人例外,他優雅靈巧地跨上一匹令行家約翰·馬瑞閣下欣羡不已的漂亮的四足動物。這是一匹斑馬,渾身佈滿棕色的橫條紋,英俊無比。這匹斑馬從馬蹄至馬鬃高四法尺,從嘴部到尾部長七法尺,多疑而易驚,在莫庫姆之前,還從未有人令它飽受被奴役之苦。

  幾隻還未完全馴化的野狗,有時被不恰當地叫作「女獵人的狗」,奔跑在探險隊的兩側。它們的體形和長長的耳朵讓人想起歐洲的短毛垂耳獵犬。

  這就是即將深入非洲沙漠的探險隊的全部。六頭牛在車夫的駕禦下靜靜地往前走著,肋部不時要被車夫的刺棒戳一下。隊伍就這樣沿著丘陵有秩序地向前行進,真是一種奇怪的場景。

  探險,在離開拉塔庫之後,將被引向何處?

  「徑直往前。」埃弗雷特上校已經說過。

  事實上,上校和馬提厄·斯特呂克斯在此時都不能順著一個確定的方向前進。在他們開始三角測量實驗之前,首先要找到一塊廣闊平坦的原野,以便建立第一個「角」的底邊,這個三角網絡應該覆蓋南部非洲一片橫跨許多緯度的廣闊地區。

  埃弗雷特上校向布希曼人講明要做的事情。以一位對科學術語習以為常的學者的泰然自若,上校對布希曼人講起角、鄰角、底邊、經線長度、天頂距離等等。布希曼人任他說了幾分鐘後,不耐煩地打斷了他:

  「上校,我一點都不要聽您的角,您的底邊,您的經線。我甚至都無法理解您將在非洲沙漠裡做些什麼。但是,無論如何這是您的事。您想要我做什麼呢?一片廣闊漂亮的平原,非常筆直,非常平整?好,我去為您找這個。」

  在莫庫姆的命令下,剛剛轉過拉塔庫丘陵的探險隊,開始向西南方走去。這一方向位於小鎮的南方,也就是被居呂曼河灌溉的平原地區。布希曼人希望在這條河流域找到對上校的計劃有利的平原。

  從這一天開始,獵人就養成了走在探險隊前頭的習慣。約翰·馬瑞閣下騎著一匹好馬,不離獵人左右,還不時以一聲響亮的槍聲告知同伴們自己又認識了一種非洲野物。上校完全沉浸在自己的心事中,任憑馬馱著自己往前走。他在考慮這次探險的前途,在這樣荒蠻的地方領導這樣一次探險實在是太難了。馬提厄·斯特呂克斯,時而騎在馬上,時而坐在車中,總是望著路邊的自然景觀,極少開口說話。至於尼古拉·巴朗德爾,他是人們可以成為的最糟糕的騎手,多數時候他都在行走,或者將自己關在車裡面,深深地沉浸於高等數學的遐想中。

  如果說威廉·艾默裡和米歇爾·佐恩夜間都呆在各自的「專車」裡,那麼至少在白天探險隊行進時他們又可以見面了。兩個年輕人的友誼日益加深,旅程中發生的事件更加深了這種友誼。在白天的路上,他們並駕齊驅,交談著,爭論著。他們兩人常常會從探險隊中分離出來,有時走在隊伍的側翼,有時趕在隊伍前面幾英里——當一望無際的平原展現在眼前時。他們是自由的,就像迷失在這片蠻荒的自然界裡。他們無所不談,唯獨不談科學,他們早已把數字和問題,計算和觀察全都拋到了腦後,他們不再是天文學家,也不再是凝神觀察佈滿星辰的蒼穹的人,卻是兩個開小差的學生,幸福地穿過茂密的森林,跑過無垠的原野,呼吸著沁人心脾的芬芳空氣。他們笑著,像普通人那樣笑著,而不像那些使他們的團體更習慣於慧星和其他扁球體星球的嚴肅人。如果說他們從未嘲笑過科學,但是想到那些不屬￿這個世界的嚴肅學者,他們有時會微笑,然而這絲毫沒有惡意。他們是兩個優秀的自然人,外向、可愛、忠誠,與他們的兩位與其說呆板不如說僵硬的領導——埃弗雷特上校和馬提厄·斯特呂克斯,形成了特殊的對比。

  無疑地,這兩位科學家經常會成為兩個年輕人評論的話題。威廉·艾默裡在朋友米歇爾·佐恩的影響下,開始學著認識他們。

  「是的,」米歇爾·佐恩說道,「乘坐『奧古斯塔』在海上航行時,我仔細觀察過他們。很不幸,我不得不承認這兩個人互相嫉妒。如果說埃弗雷特上校看上去像探險隊的總領導,馬提厄·斯特呂克斯也絲毫不比他差,俄國政府很清楚地確定了他的領導位置。我們的兩位領導一個比一個專橫。另外,我再向您說一遍,他們之間存在著科學家的嫉妒,一切嫉妒中最糟糕的嫉妒。」

  「也是最沒有理由的一種,」威廉·艾默裡答道,「因為我們都是在探索領域工作的人,我們中的每個人都能從我們的共同努力中受益。但是如果您的意見是正確的,我就有理由相信它們。我親愛的佐恩,對於我們的探險,這是一種令人傷心的情況。因為我們必須有絕對的合作精神才能使這樣一次如此棘手的實驗取得成功。」

  「也許,」米歇爾·佐恩說道,「我擔心這種合作不存在。請判斷一下咱們的不安。如果實驗的每一個細節的選擇、計算方法、觀測站位置、數字的核對,都要導致一場新的爭論的話!或許是我看錯了,或許是我預料到將會有一些爭吵——當需要核對我們的雙份記錄,在裡面寫入一些能使我們準確到千分之四百圖瓦茲的觀測時。」

  「您讓我害怕,我親愛的佐恩。」威廉·艾默裡說道,「為了這樣一項事業到如此遠的地方來冒險,卻因缺乏協作精神而失敗了,這太令人難受了。願上帝保佑您的擔心不會成為現實。」

  「我也希望,威廉。」年輕的俄國天文學家說道,「但是我再重複一遍,在旅途中我參加了幾次科學方法的討論,證實埃弗雷特上校及其對手都固執得無法形容。總之,我覺察到了一種悲慘的嫉妒。」

  「但是,這兩位先生從不分開。」威廉·艾默裡依據觀察說道,「我們也未撞見過其中的一個少了另一個,他們是不可分的,就像我們倆一樣不可分。」

  「是的,」米歇爾·佐恩說道,「只要是在白天,他們從不分開。然而兩人交流的話語從來不到十句。他們在互相監視,互相窺伺。如果其中的一個不能將另一個消除了,我們將會在可悲的條件下工作。」

  「按您的意見,」威廉有點遲疑地問道,「您希望這兩位科學家中的哪一位應該……」

  「我親愛的威廉,」米歇爾·佐恩十分坦誠地說道,「我忠誠地接受他們當中任何一位能夠正確樹立權威的人作領導。在這個科學問題上,我不抱任何偏見,任何民族自尊感。馬提厄·斯特呂克斯與埃弗雷特上校都是很傑出的人,他們互相匹敵。英國和俄國應當同等地從他們的工作成果中得益。這些工作是否由一個英國人來領導還是由一個俄國人來領導都無關緊要。您不同意我的看法嗎?」

  「絕對同意,我親愛的佐恩。」威廉·艾默裡說道,「因此不要讓一些愚蠢的偏見使我們分心,我們兩人都要盡個人所能為共同利益服務。也許我們能夠轉移一下兩位對手可能要發生的衝撞。另外,您的同胞尼古拉·巴朗德爾……」

  「他!」米歇爾·佐恩笑道,「他什麼也不會看見,什麼也不會聽到,什麼也不會明白。只要能計算他就可以為戴奧德羅 (戴奧德羅(1818-1868):埃塞俄比亞皇帝,被英國人征服後自殺)的利益而計算。他不是俄國人,不是英國人,不是普魯士人,也不是中國人,他甚至不是個塵世中人,他是尼古拉·巴朗德爾。這就是全部。」

  「關於我的同胞約翰·馬瑞閣下,我說不了這麼多。」威廉·艾默裡說道,「他是個典型的英國人,但也是個果敢的獵人。較之於參加一個科學法討論,他卻能更容易地去跟蹤一隻長頸鹿或一頭大象。我親愛的佐恩,看來只能靠我們兩人來緩和兩位領導之間的頻繁摩擦了。沒必要再說無論發生什麼事,我們都會永遠坦率地、忠誠地團結在一起了。」

  「永遠,不論發生了什麼事!」米歇爾·佐恩一邊說著,一邊把手伸向他的朋友威廉。

  探險隊在布希曼人的帶領下繼續向西南方向進發。三月四日中午,他們到達了從拉塔庫一直綿延至此的丘陵腳下的廣闊地帶。獵人沒有搞錯,他已經把探險隊伍領向了平原。但是這片起伏的平原不能用來進行三角測量的最初工作。因此隊伍不能停止前進。莫庫姆重新走到坐騎和四輪車的前頭,而約翰·馬瑞閣下、威廉·艾默裡和米歇爾·佐恩卻插到更前面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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