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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八


  「我的女兒!噢!我的兒子!我們一會兒就出發吧!」西班牙人說,「我已經不累了,力量使我恢復了希望!我們走吧!」

  「但是應該渡過這條河,而我們不能花費時間造船!」

  「我們遊過去!」

  「勇敢些,我的爸爸!裡貝爾塔和我,我們協助您!」

  這三個人脫掉衣服,馬丁·帕茲把衣服打成一個包,頂在頭上,他們悄悄地溜到水裡,生怕這麼多人在巴西和秘魯界河裡遊,會驚動一些可怕的鱷魚。

  他們沒遇到麻煩就到達了河對岸;馬丁·帕茲的第一件事,就是仔細搜尋那些印第安人的腳印;他仔細觀察那些小樹葉、小石子,但是由於水流湍急,已經把有痕跡的樹葉和石子沖走了,他什麼也沒發現。他登上陡峭的河岸,直到發現騾子的地方那樣高,他還是無法確定綁架者所走的方向。為了使自己的蹤跡消失,這些人可能在幾英里外上岸,遠離上船的地點。

  馬丁·帕茲為了不使自己的同伴失望,他並沒告訴他們這些令人不快的想法,他甚至對堂維加爾隻字不提那頭騾子的事,生怕使他又陷入不快中,或讓他知道了他女兒現在正被拖著走在那難以通行的小路上。

  當他回到西班牙人身邊時,發現他已經睡著了,疲勞卷走了他的痛苦和決心,馬丁·帕茲很注意不吵醒他,休息一會兒對他大有好處;但是,當他守夜時,堂維加爾的頭靠著他的膝,他銳利的目光透過周圍的黑暗,他派裡貝爾塔到下面的河岸上尋找某些能在天亮時指引他們的蹤跡。黑人按他指的方向去了,像一條蛇一樣溜進河邊長著的高高的荊棘中,而他的腳步聲一會兒就消失在遠處。

  黑人走後,馬丁·帕茲獨自呆在死一般的孤寂中;西班牙人睡得很熟,並進入了夢鄉,有時他在夢中說出他女兒和印第安人的名字,只有這夢囈打破幽暗的樹林中的寧靜。

  印第安青年並沒弄錯;桑伯在3英里之內下河,然後帶著少女和他的眾多夥伴登岸;在這些人中還有受了重傷的馬南加尼。

  桑伯的隊伍在路上越來越多。平原上的和山裡的印第安人急切地等待暴動取得勝利;當得知他們的弟兄失敗了,他們陷入絕望的沉痛中;當知道他們被馬丁·帕茲出賣了,就瘋狂地破口大駡;看到他們抓獲了一個可以平息他們憤怒的替罪羊,他們又發出快樂的大叫,並追隨著這個老印第安人的隊伍。

  他們就這樣追著這個即將處死的人走,他們圓睜血眼,好像要把少女吞掉;這可是他們就要將其處死的馬丁·帕茲所愛的未婚妻啊!雨點般的髒話都潑向她;想當眾向她復仇的桑伯,費了很大力氣才使薩拉免除狂怒引起的粗暴舉動。

  處在這群可怕的烏合之眾之中,少女臉色蒼白,情緒頹喪,她什麼也不想,昏厥過去;她感覺不到壓力、感覺不到意志和生命存在;因為血腥的手在推著她向前走,人們把她拋進了這無限的孤寂中,她不可能挪動一步以逃脫死亡。有時她父親和印第安青年的形象掠過她眼前,但也只是像閃光一樣使她目炫;過後,她就像無活力的東西一樣,倒在可憐的騾子的脖子上,她那被撞腫了的雙腿再也支撐不住她的身體了。過了河以後,她不得不步行跟著這些綁架者,兩個印第安人架著她,拖著她飛快地走,一條血印留在了沙子上和桔葉上,說明她這一路受了多少罪。

  但是桑伯不再擔心被追上,他認為少女流的血雖然暴露出他逃走的方向,但他的目的地接近了,這也關係不大了;很快他們就聽到瀑布傾瀉到大河中水流的咆哮聲了。

  印第安人的大隊人馬到了一個小鎮,小鎮有上百間泥草房;看到他們來了,一大群婦女和孩子愉快地歡呼著跑向他們;不少人在那裡與自己焦慮不安的家人又重聚了,但是,更多的婦女看不到孩子的爸爸回來了。

  這些婦女很快瞭解到他們失敗了;當她們得知馬丁·帕茲背叛了,又看到他必死無疑的未婚妻時,他們的悲痛變成了憤恨。

  薩拉在她的敵人面前一動不動,用無神的眼睛望著她們;所有可憎的面孔在她周圍作怪相取笑她,最可怕的威脅在她耳邊吼;可憐的孩子大概以為要被送入人間地獄呢!

  「我的丈夫在哪兒?」一個婦女問;「就是你讓人把他殺了!而我兄弟再也回不了家了,你把他怎樣了?該死!該死!讓我們每個人吃她一塊肉!每個人都讓她嘗嘗受罪的滋味!該死!該死!」

  這些披頭散髮的婦女,揮舞著刀子,晃動著點著火的木柴,搬起大石頭,走近少女,把她圍起來,折磨她,掐她。

  「讓路!讓路!」桑伯喊道。「所有人都要等首領們的決定!這個姑娘應該為天神消消氣!天神使我們的武器變沉重了;她並不只用來報你們個人的仇恨!」

  婦女們聽從了這個印第安老人的話,向姑娘投去了可怕的目光;少女滿身是血,躺在沙灘的碎石上。

  在這個小鎮的上面一百多英尺高的地方,急速地流下帶著泡沫的瀑布,又撞碎在鋒利的岩石上,擠在深深的河床裡的馬代拉河,突然把大量湍急的水拋出來;帶白沫的霧長久地懸浮在激流上,瀑布傾瀉的雄渾而可怕的聲音傳到很遠的地方。

  這個不幸的姑娘大概會葬身在這白沫飛濺的瀑布裡;太陽剛剛露頭,她就被放在瀑布上面的一隻樹皮小船裡,她將被馬代拉河的水流沖下,撞擊在尖硬的石棱上粉身碎骨。

  首領會議就是這樣決定的;他們推遲到第二天對他們的替罪羊進行處決,為了讓她在焦慮不安、痛苦和恐懼中度過一夜。

  當判決宣佈後,她聽到印第安人快活的吼叫,所有印第安人竟到了瘋狂的地步。

  這是一個狂歡之夜、血腥恐怖之夜;酒精在他們狂熱的頭腦裡沸騰;他們在少女周圍,伴著無休止的吼叫,披頭散髮地跳舞,並在捆綁她的柱子上裝上荒誕的皺褶。有時,圈子縮小,把她纏在瘋狂的曲線裡;印第安人穿過荒地,舞著點燃的松枝,把灼熱的松枝圍在這替罪羊周圍。

  就這樣,一直持續到太陽升起,更糟糕的是,當陽光照亮空場時。少女從死刑柱上被解下來,百餘隻手臂同時想拖她去刑場;當馬丁·帕茲的名字不由自主地從她口中說出時,憤怒的復仇叫聲立即回應她。准是經過佈滿岩石的小路,把她拖到河的上游部位的,這個殉難者到達那裡時已血肉模糊了,一隻樹皮小船,在離瀑布百米左右處等著她,她被放進小船,捆她的繩子,勒進她的肉裡。

  「報仇雪恨!殺死她!」全部落的人吼聲匯成一個聲音。

  小船被越來越快的激流沖走,自己盤旋起來。

  突然,河對岸出現一個人。這人就是馬丁·帕茲!挨著他的是堂維加爾和裡貝爾塔。

  「我的女兒!我的女兒!」跪在岸邊的父親喊著。

  「爸爸!」薩拉回答,她以一種超人的力量坐起來。

  這個場面是難以敘述的。小船急速沖向瀑布,瀑布的泡沫已把小船裹在裡面。

  馬丁·帕茲站在一塊岩石上,把他的圈套搖晃得在頭周圍嗖嗖作響。就在小船被沖下的一刹那,一根長長的皮帶,從這個印第安人的頭上展開,把小船套進繩子的活結裡。

  「我的女兒!我的女兒!」堂維加爾叫著。

  「我的未婚妻!我親愛的!」馬丁·帕茲說。

  「殺死她!」野蠻的烏合之眾也吼叫著。

  然而,馬丁·帕茲用力拉緊;小船就懸在了深淵上;水流不能戰勝印第安青年;小船朝他而來;他的敵人遠在對面的岸上;少女得救了!……

  突然,一枝箭從空中呼嘯射來,射進馬丁·帕茲的心臟,他向前摔倒在殉難者的小船上,又捧到水流中,很快與薩拉一起被瀑布的漩渦吞沒。

  一陣巨大的吼叫,如雷電般響起,比激流聲還強。

  裡貝爾塔拉著西班牙人,在箭雨中消失了。

  堂維加爾可能回到了利馬,他在那兒憂鬱頹喪而死。

  人們再也沒提到過桑伯,他仍留在自己那嗜血成性的部落裡。

  猶太人守著交換來的10萬皮阿斯特,繼續用他的高利貸來養活著利馬的貴族。

  馬丁·帕茲和薩拉,成了永恆生命的未婚夫妻,因為,在他們暫短和崇高的結合中,年輕的女基督徒的最後的舉動,把洗禮的標誌,印在了再生的印第安人的額頭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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