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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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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天,《威斯頓標準報》上刊載了一則略有些冒犯赫德爾森博士的紀事,這則紀事被說成是迪安·福賽思先生寫的。紀事中說:有些人在用別人的望遠鏡看東西的時候眼睛真是太好了,他們太容易地看到了人家已經看見的東西。 作為對這則紀事的回答,第二天的《威斯頓晚報》說道:關於望遠鏡,在它們中間有些大概沒有擦乾淨,鏡頭上滿是斑點,把這些斑點當作流星實在算不得能耐。 與此同時,《笨拙報》發表了一張關於這兩位對手的維妙維肖的漫畫。在漫畫中他們長著巨大的翅膀,爭先恐後地追逐他們的流星,那流星被畫成一個斑馬腦袋,那斑馬還對他們吐著舌頭。 不過,在那些文章和令人惱怒的暗示發表後,兩個對手的不和雖然日趨嚴重,但他們倒還沒有機會干預這件婚事。他們雖然對此避而不提,卻還是聽其發展,沒有任何跡象可以使人認為弗郎西斯·戈登和珍妮·赫德爾森不會在預定的日子裡以黃金的紐帶把終身系上就像布列塔尼的一支古老的歌謠裡說的一樣。 在四月的最後幾天裡,什麼事情也沒有發生。然而,如果說局勢沒有更嚴重,那麼它也沒有得到改善。在赫德爾森家,大家吃飯時對流星一點也不提起,露露迫於母命也保持沉默,她因為不能發洩一下對它的怒氣而氣得要命。只要看她切著排骨的那樣子,也能知道她在想著那顆流星,並且簡直想把它切成薄得連影子也找不著的薄片。至於珍妮,她並不設法掩飾自己的憂傷,博士卻不想發現這一點。也許他當真沒有發現,由於他全神貫注於他那天文學方面的事了。 當然,弗郎西斯·戈登根本不在吃飯的時候出現。他只准許自己,在赫德爾森博士回到方塔上去後,進行他每天的拜訪。 在伊麗莎白路的房子裡,吃飯時的氣氛也並不更活躍一些。迪安·福賽思先生不怎麼說話,而當他跟米茨說話時,後者只答應個「是」或者「不是」,乾巴巴的,像當時的天氣一樣。 只有一次,那是在四月二十八日,當他午飯後離開飯桌時,他對外甥說: 「你還是總去赫德爾森家嗎?」 「當然啦,舅舅。」弗郎西斯以堅定的口吻回答說。 「他憑什麼不去赫德爾森家呢?」米茨問道,口氣已經慍怒起來。 「我沒跟您說話,米茨!」福賽思先生嘟嚷著。 「可我回答您了,先生。就是一條狗也能和主教『說話』的!」 福賽思先生聳聳肩膀,向弗郎西斯轉過身來。 「我也回答您了,舅舅。是的,我每天都去。」弗郎西斯說。 「在這個博士對我幹了這種事以後你還去!」迪安·福賽思先生叫道。 「他對您幹了什麼?」 「他竟敢發現……」 「發現您自己也會發現的、大家都有權利發現的東西……歸根結底,這是為了什麼呢?為了在威斯頓可以看見的千百顆流星裡的一顆。」 「你在浪費時間,我的孩子。」米茨冷笑著說,「你沒看見你舅舅被自己的石頭子弄得『目瞪口呆』了嗎?這種石頭子不比我們房子角上的那塊界石更值得重視。」 米茨便這樣以她的特有的語言說著,而迪安·福賽思先生被這個回答激怒了,他怒不可遏地宣佈: 「那好,弗郎西斯,我禁止你再踏進博士的門。」 「我很遺憾不能服從您的命令,我的舅舅。」弗郎西斯·戈登聲言道。這種過分的要求使他那麼不平,但他竭力保持著冷靜,說,「我還是要去的。」 「是的,他還要去的。」老米茨嚷著,「即使您把我們都剁成肉醬!」 福賽思先生無視這個冒險的斷言。 「那麼你還是堅持你的打算嗎?」他問外甥。 「是的,舅舅。」後者答道。 「你還是想娶這個小偷的女兒?」 「是的,世界上沒有任何東西能阻攔我。」 「我們走著瞧吧。」 講完這句第一次表明他反對這門親事的話,迪安·福賽思先生就離開大廳,走上圓塔的樓梯,重重地把門關上。 弗郎西斯·戈登決心像往常一樣去赫德爾森家,這是沒問題的。但要是博士也學迪安·福賽思先生的樣不讓他進門呢?對這兩個受到他們相互間的妒忌心和某種發明家之間的敵意——一切敵意中最糟糕的敵意盲目擺佈的死對頭,難道不該顧慮重重嗎? 那一天,弗郎西斯·戈登在赫德爾森太太和她的兩個女兒面前多麼難以掩飾自己的悲傷啊!他對剛才所經受的那一場吵鬧一點也不願講。他既然已經下定決心,不聽他舅舅的命令了,那麼何苦讓這家人多添焦慮呢? 確實,對於一個通情達理的人來講,他怎麼可能會想到,兩個未婚夫妻的結合,能被一顆火流星所妨礙或者所拖延呢?假設迪安·福賽思先生和赫德爾森博士根本不肯在婚儀中碰面,那麼也可以不要他倆。他們的在場終究並非一定是不可缺少的。最要緊的是他們不至於反悔他們的決定……至少是博士不至於不同意,因為弗郎西斯·戈登不過是他舅舅的外甥,而珍妮是她爸爸的好女兒,她決不會違拗他的意志而結婚的。如果這兩個瘋子既已同意又想要互相吞掉對方,可尊敬的奧迦特主教也不會因此而不在聖安德魯教堂主持婚禮。 幾天過去了,局勢沒有新的變化,仿佛證明了這些樂觀的推理的正確。天氣一直那麼好,威斯頓的天空從來沒有那麼晴朗過。除了早晚有些薄霧,它們在日出或日落之後也就消散了,沒有一縷雲霧破壞大氣的純淨,那火流星就在這樣的大氣中正常地運行著。 還用得著一再這樣重複地說,福賽思先生和赫德爾森先生繼續在用眼睛吞噬著它,他們伸出手臂仿佛要抓住它,他們用整個肺部呼吸著它嗎?肯定地講,那流星最好還是躲到厚厚的雲層後面以逃避他們的目光,因為看見它只會使他們更加狂熱。因此米茨每晚在上床之前總要向著天空揮舞拳頭。這種威脅毫無用處。那流星依然一直在佈滿繁星的天穹上劃出一道明亮的弧線來。 使事態逐漸嚴重起來的,是公眾對這個私人之間的齟齬的日趨明顯的干預。那些報紙,有的巧妙地、有的激烈地,分別站到迪安·福賽思這邊或赫德爾森那一邊。沒有一家袖手旁觀。雖說照理並不存在誰先誰後的問題,可是誰也不肯放棄己見。這場爭吵從圓塔和方塔上發展到了編輯室裡,可以預見,事情將會大大複雜起來。有人已經宣佈要召開大會討論此事。因為美國公民們的性情是非常暴躁的,可想而知,那將會多麼沒有節制。 赫德爾森太太和珍妮看到這種狂熱的場面萬分焦慮,露露盡力寬慰她母親,而弗郎西斯則寬慰他的未婚妻,可是沒有用處。兩個對頭受到了這些令人厭惡的煽動的影響,頭腦越來越熱了,這是人們無法對自己隱瞞的事實。人們把迪安·福賽思先生的話,不管是真是假,都傳過來;把赫德爾森先生的話,不管是假是真,都傳過去。一天天、一小時一小時地,局勢越來越危險了。 就在這種形勢下,發生了一個晴天霹靂,它可以說是震動了全世界。 難道是火流星爆炸了,而天穹將爆炸的回聲反射了開來? 不,這只不過是一條最奇特的新聞,它通過電報和電話,以電的速度在舊大陸和新大陸的所有共和國和王國間傳了開來。 這條消息並非來自赫德爾森先生的方塔或迪安·福賽思先生的圓塔,也不是來自匹慈堡、波士頓或辛辛那提的天文臺。這一次,是巴黎天文臺在五月二日發給報界一則紀事,震動了整個文明世界,紀事內容如下: 「弗吉尼亞州威斯頓市兩位可尊敬的公民,向辛辛那提天文臺流星在天穹上劃出一道弧線來。和匹茲堡天文臺報告的,繞地球運行、迄今十分正常的那顆火流星,現正由世界各天文臺的一群傑出的天文學家日夜加以研究。這些天文學家的水平之高,只有他們獻身這門科學的令人讚賞的忠誠方能相比。 「如果說,儘管經過如此仔細研究,仍有部分問題有待解決的話,那麼巴黎天文臺至少解決了其中的一個問題,確定了流星的性質。 「對流星發出的光線已進行了光譜分析,根據譜線的分佈,便可確切地知道發光體是什麼物質。 「它的包裹在發光的彗發中的核心所發生的、被我們觀測到的光線,完全不是氣體性質,而是固體性質的。它不像許多隕石那樣是天然鐵的,也不像那些遊蕩的天體那樣由化合物構成。 「這顆火流星是金的,是純金的。如果說現在還無法指出它真正的價值,那是因為我們迄今為止還不能精確地測量出它的核心的體積來。」 披露於全世界的那則紀事便是這樣的。那紀事產生了怎樣的效果,想像它要比描寫它來得容易。一顆黃金的星球,一塊龐大的價值數十億的貴重金屬繞著地球旋轉!這麼一個聳動視聽的事件會引起多少人的迷夢!天下有多少人將會垂涎三尺,特別是在擁有這個發現的榮譽的威斯頓市,更特別是在她的兩個從此流芳百世的名叫迪安·福賽思和西德尼·赫德爾森的公民的心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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