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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六


  面前是一間寬敞的大廳,它佔據著塔樓的最高層。環形牆壁上是藻井穹頂,上面的肋拱向中心合攏後形成一個下垂的穹陷。牆壁上掛著厚厚的帷幔,以及飾有人像的古日掛毯。幾樣舊家具:衣櫃、酒櫃、靠椅、矮凳,整間大廳迷漫著濃郁的藝術氣氛。窗戶上掛著厚重的窗簾,裡面的光一絲都透不出去。地板上鋪著一條高級羊毛地毯,腳踩上去寂然無聲。

  客廳的佈置看上去很覺古怪,一走進去,半明半暗的強烈色調對比給弗朗茲以鮮明的印象。

  門右邊,大廳掩在黑暗之中,望不見盡頭。

  左邊正相反,掛著黑布的講臺被照得通明,這光可能是前方的某個聚光鏡照來的,但卻看不見這鏡子。

  離講臺大約20尺處,放著一把古老的高背靠椅,一張齊肘高的布幔把它與講臺隔開。布幔使得靠椅周圍沉浸在一片半明半暗的神秘氛圍中。

  椅子旁邊放著一張小桌子,鋪著桌布,桌上放著一長方形的盒子。

  這個盒子長約十二至十五寸,寬五六寸,盒蓋上鑲嵌著寶石,裡面裝著一根金屬圓棒。

  弗朗茲走進大廳,發現椅子上坐著人。

  那人一動不動,頭仰靠在椅背上,兩眼緊閉,右胳膊伸在小桌子上,手放在盒子前。

  此人正是魯道夫·德戈爾茲男爵。

  男爵想到塔樓頂度過在古堡的最後一夜,難道就是睡覺嗎?

  不!……根據弗朗茲聽到他與奧爾伐尼克的談話,事實絕非如此。

  德戈爾茲男爵單獨留在房間裡,那他同伴一定已執行了他的命令,從隧道裡離開了城堡。

  可拉斯蒂拉呢?魯道夫·德戈爾茲不是說他要在炸毀城堡前再最後一次聆聽她的歌聲嗎?……還能有什麼別的理由可令他回到這間大廳裡,難道不是拉斯蒂拉每晚用優美的歌聲令他陶醉嗎?

  但拉斯蒂拉究竟在何處?

  弗朗茲沒有看見她的身影,也沒聽見她的歌聲……

  不過那又有什麼關係,現在魯道夫·德戈爾茲已落入年輕伯爵的掌握中!……弗朗茲定能迫使他開口。然而,他目前心緒那麼激動,他會不會撲到那個他恨之入骨的男人身上揍扁他?正是他奪走了並逼瘋了拉斯蒂拉……

  弗朗茲走到椅子後面。他只需再跨一步就可以抓住德戈爾茲男爵,他雙眼充血,頭腦昏脹,舉起手……

  突然,拉斯蒂拉出現了。

  弗朗茲的匕首掉在地毯上。

  拉斯蒂拉卓然立於講臺上,全身沐浴在強烈的燈光中,她長髮披肩,雙臂向前伸出,穿著《奧爾朗多》中昂吉麗卡的潔白長裙,美豔動人,就像上次她出現在古堡角樓上一樣。一雙美目深情款款,注視著年輕伯爵,似乎要看透他的靈魂深處……

  站在講臺上,她不可能看不見弗朗茲。但她沒有向他作任何表示,也沒有開口說話。天!她瘋了!

  弗朗茲要撲上講臺,摟她入懷,帶她出去……

  拉斯蒂拉開始唱歌了。德戈爾茲男爵坐在椅子上,俯身向前:這個音樂迷心醉神迷,似吮吸著芬芳的香味,似暢飲著瓊漿玉露。這與他以前在意大利劇院裡聽唱的情景多麼相似啊,此刻他孑然一身,孤獨地坐在大廳中央。大廳位於塔樓最高層,可以俯瞰到整個特蘭西瓦尼亞地區!

  是的!拉斯蒂拉在演唱!……她在為他演唱……只為他一人!……一股氣息流過她的雙唇,儘管它看似沒有翕動……但是,雖然理智拋棄了她,可至少整個藝術家的靈魂還屬￿她!

  弗朗茲也沉浸在美妙的歌聲;這聲音,他足有漫長的五年時間沒有聽到過了……他如癡如狂,凝視著這個女子,他以為今生再也見不到了。此刻,她就站在眼前,活生生的,好似由於某種奇跡,使她死而復生!

  拉斯蒂拉演唱的不正是最能撥動弗朗茲心弦的那首曲子嗎?是的!他聽出了《奧爾朗多》中那悲慘一幕的終曲,女歌唱家唱到這句上便氣絕身亡:

  Innamorata,mio cuore tremante,Voglio morire……

  弗朗茲傾聽著這句永不磨滅的歌詞……他想這次不會像在聖卡羅劇院那樣中途戛然而止吧!……不會!……它不會像那次告別演出中因女歌唱家的猝死而消失……

  弗朗茲屏住呼吸……他全部生命都維繫在這首歌上……再唱幾拍,整首歌就完美無瑕地結束了……

  但女歌唱家的聲音開始變得微弱……,她以一種撕心裂肺的痛苦重複著:

  Voglio morir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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