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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一


  弗朗茲想站起來……但最終沒能站起來,他的思想睡著了,或者說突然停止活動了,就像彈簧斷了的鐘錶的指針。這是一種奇怪的睡眠,一種難以置信,難以忍受的昏迷,人的一種絕對精疲力盡,但絕非由於精神上的鬆弛。

  他醒了過來。這一覺睡了多長時間,他無從得知。他的表停了,不知道時間。但地牢又沐浴在燈光中。

  弗朗茲下了床,朝第一扇門走了幾步:它開著;又朝第二扇門走去,它仍關著。

  他想仔細考慮一下,但這對他來說很費勁。

  他的身體已經從前夜的勞頓中恢復過來,可腦子卻沉甸甸的,一片空白。

  「我睡了多長時間?」他思忖著,「現在是白天還是夜晚?……」

  地牢裡的燈又亮了,食物也添新的了,罐中新注滿了水,別的沒有任何變動。

  弗朗茲沉睡時有人進來過?有人知道他到了古堡底下?……他落入了魯道夫·德戈爾茲男爵手裡……他與外界的一切聯繫被割斷了?

  不能洩氣,要逃出去,穿過那條長廊,走到暗口,逃離這古堡……

  出去?……他這時才想起他剛進堡裡,暗門就關了……

  那好吧!他會想方設法摸索到圍牆邊,找個缺口,從那兒溜出去……不借任何代價,一小時後,他應該逃出了古堡……

  但拉斯蒂拉呢……他放棄營救她的計劃嗎?……他不把她從魯道夫·德戈爾茲男爵手中奪回來,一起遠走高飛嗎?……

  不是!他個人無法做到,可借助羅茲科從卡爾茨堡搬來的警察,那就能救出她……要立即對古堡發動進攻……要把城堡翻個底朝天!……

  他打定主意,現在刻不容緩,應該馬上行動。

  弗朗茲站起來,朝他來時的那條過道走去。正在那時,從地牢的第二道門後傳來一種物體滑動的聲音。

  一定是腳步聲,它越來越近一一輕輕地。

  弗朗茲把耳朵貼近門後,屏住呼吸,傾聽著……

  腳步聲一下一下,很有規律,似乎在上一級級臺階。肯定另有樓梯連接地牢和城堡裡的庭院。

  為以防萬一,弗朗茲抽出插在皮帶上的匕首,緊緊握在手中。

  如果進來的是德戈爾茲男爵的僕人,他會撲上去,奪下鑰匙,使他不能跟隨他,然後他再從這個新的路口出去,想法到達塔樓。

  如果進來的正是男爵本人——那張臉,他在拉斯蒂拉倒在聖卡羅劇院舞臺上時瞥見的那張臉,他永世難忘——,他要狠狠揍他一頓,決不留情。

  但那人走到外面門檻處就停了下來。

  弗朗茲沒動,等待著門被推開……

  門沒打開,一個無比柔美的聲音傳到年輕伯爵耳中。

  是拉斯蒂拉在唱歌……是的!……雖然聲音比以前弱了些,但仍充滿難以言喻的魅力,溫柔婉轉,蕩人心魄,這令人利羨的絕妙藝術,人們以為隨著女藝術家的逝去而永遠消失了。

  拉斯蒂拉反復吟唱一段如泣如訴的旋律,弗朗茲在魏爾斯特村的旅館大廳裡打盹時,正是它,像搖籃曲般把他帶入夢鄉。

  Nel giardino de』mille Riori,Andiamo,mio Cuore……

  歌聲飄進弗朗茲心田,像空氣、像聖水,弗朗茲貪婪地吮吸著,痛飲著。拉斯蒂拉像是在邀請他跟她而去,她不停地吟唱著:

  Andiamo,mio cuore……andiamo……

  門始終沒開!……他無法靠近她,把她擁入懷裡,帶她逃出古堡!……

  「拉斯蒂拉……我的拉斯蒂拉……」他呼喚著。

  他撲到門上,使勁搖晃,但門紋絲不動。

  歌聲越來越低……最後消失了……腳步聲遠去了……

  弗朗茲雙膝跪地,拼命搖晃著門板,用手摳那鐵鎖,不停地叫著拉斯蒂拉。她的歌聲只留下些微餘音在空氣中。

  這時,一個可怕的念頭一閃而過。

  「瘋了!……」他叫喊著,「她瘋了,她沒有認出我……她沒有回答我!……五年了,關在這裡……被控制在那個男人手中……可憐的拉斯蒂拉……她喪失了理智……」

  他站了起來,目光呆滯,惘然若失,腦子裡火燒火燎一片……

  「我也瘋了……我覺得自己也失去了理智!……」他不停地說著。「我覺得我也要瘋了……像她一樣瘋了……」

  他在地牢裡轉來轉去,像只關在籠中的野獸,煩躁不安……

  「不!」他不停地說,「不!……我不能頭腦發昏!……我必須逃出古堡……我要逃出去!」

  他朝開著的那道門沖了過去……

  它剛剛被人神不知鬼不覺地鎖上了。

  弗朗茲那時正在聽拉斯蒂拉的歌聲,根本沒注意到……他本來已經被困在古堡裡,此刻又被關進了地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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