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凡爾納 > 環遊黑海歷險記 | 上頁 下頁


  「確實,」亞烏德說,「如果婚禮推遲舉行的話,我就更有成功的把握了,而這種情況是可能發生的,只要有什麼障礙能阻止凱拉邦大人馬上動身……」

  「你認識他嗎,這個批發商?」

  「應該永遠瞭解自己的敵人,或者可能成為敵人的人,」馬耳他人答道,「因此我到這裡後首先關心的事情,就是以做生意為藉口去拜訪他在加拉塔的商行。」

  「你見過他?……」

  「只見了一會兒,不過已足夠了,而且……」

  這時亞烏德迅速地走近斯卡爾邦特,小聲地對他說:

  「哎!斯卡爾邦特,這至少是應該奇怪的巧合,也許還是一次幸運的相會!」

  「這是什麼意思?」

  「那個和僕人一起沿著佩拉街走下來的胖子……」

  「會是他?」

  「就是他,斯卡爾邦特,」船長答道。「我們走開一點,不過要盯著他!我知道每天晚上,他都要回到斯居塔裡的住宅裡去,為了弄清楚他是否打算馬上出發,必要時我就從博斯普魯斯海峽的那一頭去跟蹤他!」

  托普哈內廣場上的人越來越多,斯卡爾邦特和亞烏德混雜在行人當中保持著能看見和聽見的距離。這很容易做到,因為「凱拉邦大人」——加拉塔區裡的人都這麼稱呼他——樂於高聲談話,從來不想掩飾他的重要身份。

  第三章

  凱拉邦大人意想不到會遇見他的朋友范·密泰恩。

  借用一種現代的說法,凱拉邦大人在身心兩方面都是一個「體面的人」,他的面孔看起來有40歲,他的肥胖程度至少有50歲,實際上他是45歲,然而他面孔聰明、身體雄偉。他留著一口已經發灰、兩端呈尖形、與其說長還不如說短的鬍子;黑色的眼睛靈活敏銳,目光炯炯有神,對一切轉瞬即逝的印象和誤差只有十分之一克拉的天平盤同樣敏感。四方的下巴,長得像鸚鵡的喙一樣但並不過分的鼻子,與目光銳利的眼睛和緊閉的、只是為了露出潔白晶瑩的牙齒才張開的嘴巴十分相稱。高高的額頭刻著一條垂直的皺紋,在兩條眉毛之間黑如煤五的一條真正是固執的皺紋。這一切使他有了一副特殊的相貌,一個古怪的、個性極強的、感情非常外露的人的相貌,人們只要被它吸引過一次就不會忘記。

  至於凱拉邦大人的服裝,也就是「老土耳其人」的服裝,始終忠於從前土耳其近衛軍士兵的裝束:喇叭口的寬頭巾;垂在用摩洛哥皮制的靴子上的寬大而飄動的軍褲;無袖的背心上配有刻成多面形的、飾有絲邊的大扣子;披肩的腰帶圍住了一個膨脹而結實的肚子;最後是淡黃色的皮裡長袍,形成了一條條威嚴的褶襇。在這種古老的著裝方式裡沒有任何歐化,它與新時代裡東方人的衣服形成了對比。這是一種拒絕工業主義入侵的方式,一種為了趨於消失的地方色彩的利益而進行的抗議,一種對利用權力讓奧斯曼人穿現代服裝的馬赫穆德蘇丹的法令的挑戰。

  凱拉邦大人的僕人是一個25歲的小夥子,名叫尼西布,瘦得使荷蘭人布呂諾感到失望,不用說也是穿著古老的土耳其服裝。他不使他的固執透頂的主人有任何不快,在這方面自然也不會有不同的意見。他是一個忠心的、但完全沒有個人主見的僕人,他永遠事先就表示贊成,並且像回聲一樣,下意識地重複著可怕的批發商所說的最後一句話。凱拉邦大人樂於進行粗暴的指責,要想不碰釘子,最可靠的辦法就是永遠贊成他的意見。

  兩個人從佩拉郊區沿著一條狹窄的、被雨水沖刷成溝的街道來到托普哈內廣場。凱拉邦大人習慣地大聲說話,根本不管是否被別人聽見。

  「哎,不!」他說。「安拉保佑我們,但是在近衛軍的時代,到了晚上每個人都可以隨意行事!不!我不會服從警察局的新規定,我高興的話不拿燈籠就走街串巷,哪怕掉到一個泥坑裡,或者被一條野狗咬上一口!」

  「野狗!……」尼西布隨聲附和。

  「你也用不著在我的耳邊絮叨你那些愚蠢的勸告,或者以穆罕默德的名義起誓,我要把你的耳朵拉得長長的,使一頭驢子和趕驢子的人都會嫉妒!」

  「和趕驢子的人!……」尼西布答道,其實他就像大家料想的一樣,沒有做過任何勸告。

  「要是警察局長罰我的款,」這個固執的人又說,「我就付罰款!他讓我坐牢我就去坐牢!但是在這方面或其他任何方面我都不會讓步!」

  尼西布做了個表示同意的手勢,如果事情發展到那一步的話,他就準備跟主人去坐牢。

  「啊!這些新土耳其人先生!」凱拉邦大人喊道,瞧著幾個路過的君士坦丁堡人,他們穿著筆挺的禮服,戴著紅色的土耳其帽。「啊!你們想制訂法律,要打破古老的習俗!那好,我就會成為最後一個表示抗議的人!……尼西布,你是否已經告訴我的船夫帶著他的小船7點鐘就到托普哈內碼頭來?」

  「7點鐘就來!」

  「他為什麼不在這兒?」

  「他為什麼不在這兒?」尼西布回答說。

  「其實還不到7點鐘。」

  「不到7點鐘。」

  「你是怎麼知道的?」

  「我知道是因為您說了,主人。」

  「那如果我說是5點鐘呢?」

  「那就是5點鐘。」尼西布答道。

  「你沒法再蠢了!」

  「是的,沒法再蠢了。」

  「這個小夥子,」凱拉邦自言自語,「總是不反駁我,最後卻總使我惱火!」

  這時候範·密泰恩和布呂諾又出現在廣場上,布呂諾用一個沮喪的人的聲調反復地說:

  「我們走吧,我的主人,我們走吧,就坐第一趟火車走!這裡是君士坦丁堡?這裡是信士們的長官的首都?……絕對不是!」

  「安靜點,布呂諾,安靜點!」範·密泰恩說。

  夜幕開始降臨。太陽沉沒在古老的伊斯坦布爾的高地後面,已經使托普哈內廣場陷於一片昏暗之中。所以範·密泰恩沒有認出向加拉塔碼頭走去與他交臂而過的凱拉邦大人。兩個人在沿著相反的方向忽左忽右地互相尋找的時候,甚至撞在一起都有點可笑地搖晃了半分鐘。

  「哎!先生,我要過去!」凱拉邦說,他決不是讓步的人。

  「可是……」範·密泰恩說,他試圖禮貌地讓到邊上,卻辦不到。

  「我還是要過去!……」

  「可是……」範·密泰恩又說了一遍。

  接著他忽然認出了是在和誰打交道:

  「哎!我的朋友凱拉邦!」他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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