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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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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年後,裡貝羅律師被任命為馬納奧的法官。隱姓埋名的伊基托斯莊園主得知了這一人事變動後,看到了一絲希望,也許案子可以重新審理,並且會取得成功。他知道昔日律師對此案的看法在成為法官之後並未改變。於是他決定孤注一擲以期洗刷冤情。如果裡貝羅律師沒有被任命為亞馬遜省的首席法官,他還會猶豫不決,因為他沒有發現新的可為他昭雪平冤的物證。儘管他痛苦地承受了在伊基托斯的隱居生活,也許他可以求助時間來磨滅可怕的回憶,然而新的時機的出現要求他立即採取行動。 因為,遠在雅基塔告訴他之前,他就已經發現馬諾埃爾愛上了他的女兒。在他看來,年輕的軍醫和米娜在各方面都很相配。顯而易見,馬諾埃爾遲早會求婚的,喬阿姆希望早做準備。 但是,一想到他的女兒將帶著假姓出嫁,想到馬諾埃爾自以為進了加拉爾家,實際上是進入了達哥斯塔家,進入了一個永遠受著死刑威脅的逃犯的家,所有這些想法都令他無法忍受。不行,這個婚禮不能像他的婚禮那樣舉行!不行!永遠不行! 讀者想必還記得那時的事。年輕的職員在進入伊基托斯莊園的時候,已是馬加拉埃斯的合夥人了,四年後的一天,老葡萄牙人受了致命傷,被人抬回了莊園,只活了幾天。死前,他想到自己的女兒將孤苦伶仃,無依無靠,便十分恐懼,他知道喬阿姆和雅基塔互相愛慕,因此希望他們立即舉行婚禮。 開始,喬阿姆拒絕了。他提議作雅基塔的保護人和僕人,但不作她的丈夫……但是垂死的馬加拉埃斯再三懇求,令人無法拒絕。當雅基塔將手放在喬阿姆的手中時,他沒有抽回自己的手。 是的!這是一件嚴肅的事情!是的!喬阿姆·達哥斯塔本可以和盤托出一切或者永遠逃離這所殷勤款待過他的房子,逃離這個他使之興旺發達的家!是的!寧願說出一切也不能帶著假姓娶恩人的女兒。 但是事情迫在眉睫,老莊園主危在旦夕,他將手伸向這對年輕人!……喬阿姆·達哥斯塔沉默了.婚禮就這樣舉行了,此後,年輕的莊園主將把一生都用於使這位成為他妻子的女人幸福。 「終有一天,我會向她坦白一切,」喬阿姆想,「雅基塔會原諒我的!她從來沒有懷疑過我!雖然我不得不欺騙她,但是我不能再欺騙一位正直的人,他將要娶我的女兒,成為我家的一員!不!我寧願去自首,也要結束這種生活!」 毫無疑問,許多次喬阿姆都想對妻子講述往事!是的!尤其是當她請求他帶她和女兒去巴西,去遊覽美麗的亞馬遜河時,他的話已經到了嘴邊!他非常瞭解雅基塔,深信她對他的感情不會有絲毫減弱!……但是,他實在沒有勇氣! 想到他一手營建起來的幸福的家庭也許會因此而毀於一旦,永難複得,我們就不難理解他為何缺乏勇氣了。 這就是他這些年來的生活,這就是鮮為人知的反復折磨他的痛苦的根源,總之,他一直這樣活著,這個一向光明磊落的人卻因為不公正的判決而不得不隱匿起來。 當他確信了馬諾埃爾對米娜的感情時,當他意識到必須在一年之內完成這樁婚事時,便不再猶豫不決了,而是立即開始採取行動。 他給裡貝羅法官寫了一封信,告訴他喬阿姆·達哥斯塔尚在人世,他用的假姓,他們一家人的住址,同時,他也明確表示要回到祖國,投案自首,並且要求重新審理他的案子,法庭也許會為他平冤昭雪,也許會維持維拉·裡卡的不公正的原判。 這封信在正直的法官心中激起什麼樣的波瀾呢?很容易猜出來。被告求助的不再是一名律師,而是本省的首席法官。喬阿姆·達哥斯塔完全信任他,甚至沒有要求他保密。 一開始,裡貝羅法官被這封信弄得心慌意亂,但是馬上恢復了平靜,審慎地權衡了一下他的職位要求他盡的職責。追訴罪犯是他義不容辭的責任,現在來了一個主動投案自首的罪犯。他的確曾經為他辯護過,他深信對他的判決是不公正的;當年聽說喬阿姆臨刑脫逃時,他曾經欣喜若狂,如果需要,他甚至可以幫助他越獄!……但是,從前當律師時的事,如今成了法官之後還能做嗎? 「當然可以!」法官想,「良心命令我不能拋棄這位正直的人!他今日的所作所為再次證明了他的清白無辜,這是一個道德上的證據,既然他不能提供其他證據,但是也許這是最有說服力的!不!我不能棄他不顧!」 從這天起,法官開始和喬阿姆·達哥斯塔秘密通信。首先,裡貝羅法官勸告他的被保護人謹慎從事,以免壞事。他想重新審理案子,重新查閱案卷,重新審閱證詞。他必須知道在這樁嚴重的鑽石劫案中是否出現了新的情況。自從那次謀殺案之後,襲擊護送隊的走私犯中難道沒有人被捕嗎?難道沒有人供認或影射過什麼嗎?喬阿姆·達哥斯塔還像以前一樣,只能口頭上聲明自己的清白!但是這是不夠的,裡貝羅法官想從案件本身的一些因素中去尋找真凶。 喬阿姆·達哥斯塔必須小心謹慎。他答應一定做到。在歷盡磨難之後,看到自己從前的律師在成為首席法官之後,仍然完全相信他的清白無辜,令他無比欣慰。是的!雖然喬阿姆·達哥斯塔被定了罪,但是他是一個犧牲品,一位殉難者,一個正人君子,社會應該給他以極大的補償!伊基托斯莊園主定罪後的生活,他家人的現狀,以及他為了親人的幸福孜孜不倦,忘我工作的精神深深打動了法官,使他更加堅信喬阿姆的無辜,他發誓要竭盡所能來為蒂如卡劫案的替罪羔羊平反。 半年來,兩人一直在通信。 終於有一天,迫於情況緊急,喬阿姆·達哥斯塔給裡貝羅法官寫信說: 「兩個月後,我將來到您身邊,聽從省首席法官的處置!」 「來吧!」裡貝羅回信說。 大木筏準備沿河而下。喬阿姆·達哥斯塔攜妻子兒女及僕人離岸登舟。在旅途中,令妻兒吃驚的是他很少下船。他把自己關在屋裡,不停地書寫,不是算帳,寫什麼他隻字不提,只是稱之為《我的一生》,這些回憶錄將有助於案件的重審。 由於托雷斯的告發,他再次被捕了,這次被捕使他的計劃提前了,也許會破壞他的計劃,但是八天前,他托一名亞馬遜河上的印第安人帶一封信給裡貝羅法官,通知他大木筏到達的日期。 這封信交到了法官手裡,他只等喬阿姆·達哥斯塔一到便開始重新審理這起嚴重的案件,他滿心希望能有一個好結果。 在大木筏抵達馬納奧的頭天夜裡,裡貝羅法官突然患了中風。敲詐未遂,被高尚的喬阿姆氣憤地拒絕的托雷斯進行了告發,喬阿姆·達哥斯塔在家人面前被捕,托雷斯的陰謀得逞了,而昔日的律師已撒手人寰,不能再為他辯護了! 是的!對喬阿姆來說,這的確是致命的一擊!但事已至此,已無路可退。喬阿姆·達哥斯塔在意外的打擊下重新振作起來。這不僅涉及到他個人的名譽,也關係到全家的名譽。 第四章 有德為證 逮捕喬阿姆·達哥斯塔的,即喬阿姆·加拉爾的命令是由代理裡貝羅職務的法官簽發的,他將擔任亞馬遜省首席法官這一職務,直至有人接替他為止。 這位代理法官叫維桑特·雅裡蓋茨。他身材矮小,性情粗暴,四十年的執法生涯沒有使他對罪犯心慈手軟。他審理過許多諸如此類的案件,審判和判決過許多不法之徒,在他看來,不管被告是何許人,都不可能是清白無辜的。當然,他不會昧著良心判決,但是他的良心裹著厚厚的鐵甲,不會輕易地被審訊中的意外事件或辯護證詞割破。像許多刑事法官一樣,他經常對陪審團的寬容表示不滿,當被告在調查訊問、初審之後,被帶到他面前時,他認為所有的推測都十倍地證明了被告的有罪性。 然而,這位雅裡蓋茨絕不是一個惡人。他有些神經質,好動,說起話來喋喋不休,精明、敏銳,外表非常奇特:碩大的腦袋罩在矮小的身軀上,頭髮蓬亂,如果戴上舊時流行的那種假髮,可能會好看些,目光敏銳,能像螺絲釘那樣把人穿透,高高的鼻子,如果鼻子能動的話,他肯定會舞之蹈之,兩隻招風耳甚至比助聽器還敏銳,兩手經常不停地敲打審判桌,好像一位鋼琴家在默默地練習演奏,上身過長,兩腿有些短,當他威嚴地坐在法官席上時,雙腳會不停地一會兒併攏,一會兒又分開。 在私生活方面,雅裡蓋茨法官是個冷酷的單身漢,從不忽視飲食,酷愛喝威士忌,精通國際象棋,尤其擅長拼七巧板、猜謎語、拆字謎、猜畫謎、猜顛倒字謎、字母組合謎以及其他的各種文字遊戲,像一些歐洲法官一樣,他喜歡將猜謎當作主要消遣,既是出於愛好也是出於職業習慣,其餘的時間,他用來手不釋卷地閱讀刑法書。 看得出來,這是一位與眾不同的人,同時也可以看到裡貝羅法官的死對喬阿姆·達哥斯塔是多麼大的損失,因為現在他的案件將由這位嚴厲的法官負責。 在這個案件中,雅裡蓋茨的任務非常簡單。他不必調查,不必預審,不需要傾聽律師的辯護,不必要求陪審團的裁決,不必引用刑法典的條例,甚至不用宣判。對於不幸的伊基托斯莊園主來說,這些手續是不必要的。早在二十三年前,喬阿姆·達哥斯塔就因參與蒂如卡劫案而被逮捕、被審理、被判決過了,當年的判決仍然有效,不可能提出任何減刑的要求,也不可能上訴,請求特赦。總之,目前要做的僅僅是確認他的身份,等待執行裡約熱內盧的行刑命令便可。 但是,喬阿姆·達哥斯塔無疑會宣稱自己的無辜,當時的判決是不公正的。法官必須傾聽他的申訴,不管他對此持何見解。問題是因犯會提出什麼證據來證明他的申訴。從前,他沒能在法庭上拿出證據,現在他能拿出來嗎? 審訊所關注的正是這一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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