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凡爾納 > 大木筏 | 上頁 下頁


  但有一點可以肯定,自從托雷斯突然放棄在帕拉省擔任森林隊長之後,近幾個月以來,他已經到達了亞馬遜河流域,而且穿越了巴西的國境,來到秘魯境內。

  這個冒險家的生存能力很強,在住宿、衣著方面的開銷對於他而言都不是必須的。況且,森林又免費為他提供了食物、他只要像獵人那樣加工一下便可以吃了。他只需幾個瑞斯去傳教團駐地或是在村莊裡買些煙草或打壺燒酒。他可以用很少的錢走很遠的路。

  將文件疊好塞到他那個蓋得很緊的金屬盒裡之後,托雷斯並沒有把盒子放到上衣口袋裡(上衣外面還罩著他那件「潘喬」大褂),他躺在一棵樹下,並將盒子放在自己身邊,也就是說放在這棵樹根部的洞裡。他以為這樣更安全更可靠些。

  可是這一疏忽卻幾乎使他付出高昂的代價!

  天氣非常悶熱,如果離這裡最近的小鎮教堂有一座鐘樓的話,那麼現在該是下午兩點鐘了。由於托雷斯離小鎮還不到兩英里,所以,如果鐘聲隨風傳來,他應該能夠聽到。

  但是,鐘聲對於托雷斯而言卻是無足輕重的。因為他已經習慣於通過計算太陽離地平面的大致高度來決定自己的作息時間。一個冒險家是不需要像一個軍人那樣嚴格遵守作習制度的。只要想吃或是有食物可吃,他就可以吃頓午飯或晚飯。只要困了,不管白天黑夜或是隨便在什麼地方,他都能睡上一覺。雖說在森林中不可能隨時找到一張飯桌,可是,要找到一張床卻不需花費任何周折:比如在大樹下面,或濃密低矮的灌木叢中都可以。再說,托雷斯也不是那種十分講究舒適的人。由於幾乎整整一上午都在走路,而且剛才又吃了點東西,托雷斯這會兒感到有必要睡上一覺。兩、三個小時的睡眠就能使他消除疲勞,恢復精力,繼續趕路。於是,他便舒舒服服地躺在草地上等著瞌睡蟲的降臨。

  然而,托雷斯可不是那種無需做任何睡前準備便可蒙頭大睡的人。他習慣先喝上幾口烈性燒酒,再抽上一袋煙,然後才能入睡。燒酒能使大腦極度興奮,而繚繞的煙霧有助於睡眠,至少,他是這樣想的。

  於是,托雷斯先將隨身帶的酒壺拿到嘴邊喝了幾口。酒壺裡裝的酒,在秘魯被人們稱為「芒加」,而在上亞馬遜河一帶,這種酒則被冠以「凱徐馬」的名字。人們將發酵後的甜木薯根稍加蒸餾便製成了這種酒。對於這個味覺有些麻木的森林隊長而言,在這種酒中還須摻進一定量的「塔菲亞」酒方可過癮。

  托雷斯呷了幾口酒,晃了晃酒壺——很遺憾,他發現酒壺快要空了,於是便說了一句:

  「又該灌了!」

  隨後,他拿出一個由樹根做成的短煙斗,塞入一些在巴西粗糙加工過的嗆人的煙絲。這種煙草屬￿一種古老的茄科植物,曾由尼柯帶回法國種植。今天,法國人能夠普遍推廣種植這種產量最高、分佈最廣的茄科植物,尼柯實在是功不可沒。

  雖然這種煙草根本無法與法國生產的優質煙草相媲美,可是托雷斯對這方面倒也不太挑剔。他劃了一下火石,燃起少許一點名為「蟻馬絨」的粘性物質,這種物質是由膜翅目昆蟲分泌的。然後,他點燃了煙斗。

  吸到第十口,他的眼睛閉上了,煙斗也從指間滑了下來。與其說他睡著了,倒不如說他是陷入了一種迷迷糊糊的、半睡半醒的狀態。

  第二章 小偷與失主

  在托雷斯入睡大約半個小時之後,樹林中傳來了一陣輕輕的腳步聲,就好象是一個為了不被人發現的旅行者正在赤腳行走。如果這時的托雷斯沒有睡著,那麼他一定會警惕防範一切可疑的人靠近他,可現在,這陣腳步聲卻沒有吵醒他。來者一直走到他面前,停在離大樹十步遠的地方,也沒有被發現。

  這根本不是一個人,而是一隻卡利巴猴。在上亞馬遜這片森林中,有許多卷尾猴:如形態優雅的「薩烏依」猴,帶角的懸猴,灰毛的「摩挪」猴,臉上仿佛戴了一個面具的滑稽的絨猴。而在所有這些卷尾猴中,毫無疑問,卡利巴猴當數最奇特的。它們與兇悍且可惡的「穆古拉」猴大不相同:卡利巴猴性情溫和,喜愛群居,而且經常是成群結隊地一起行走。就是這樣一隻卡利巴猴來到了樹下。人們從很遠處就可以聽到它發出的那種單調的聲音,一如唱詩班成員索然寡味的祈禱聲。雖然大自然並沒有賦予這種猴子兇惡的天性,但是人們也不能因此而輕易去惹惱它。總之,下面我們將要看到,這個熟睡而毫無防禦能力的旅行者在醒來之後,突然發現面對一隻卡利巴猴時,是如何與它鬥智、鬥勇、轉危為安的。

  這種個頭很大的卡利巴猴在巴西也被稱作「巴巴多」猴。眼前的這只「巴巴多」猴四肢靈活有力,不僅善於在地上搏鬥,而且也敏于在森林的樹叉之間攀援。

  這時,這只巴巴多猴正小心翼翼地小步前進。它在左顧右盼的同時,迅速擺著尾巴。這條尾巴是慷慨的大自然除去四肢以外,額外賦予這種靈長類動物的「第五只手」——因為它們的尾巴也具有無可挑剔的攫握能力。

  這只卡利巴猴悄無聲息地靠近托雷斯,手中拿著一根結實的棍子。這根棍子握在它那有力的上肢中,足以用作一件令人生畏的武器。幾分鐘以前,這只卡利巴猴肯定就已經發現了睡在樹下的托雷斯。但是由於睡者在樹下紋絲不動,於是這只猴子就走近以便看個仔細。它猶豫地向前走著,在離托雷斯三步遠的地方停了下來。

  這只滿臉絨毛的卡利巴猴扮了個鬼臉,露出了一排白如象牙的皓齒。它手中揮舞著那根木棍,對森林隊長構成了威脅。

  出於偶然,這只卡利巴猴碰到了這個手無寸鐵的人。它對托雷斯並沒有多少好感。難道它有什麼特殊的理由來憎恨這個人類的一份子嗎?也許有吧!因為我們知道,一些動物會對它們曾經受過的虐待記憶猶新的。這只卡利巴猴也很有可能對森林獵人懷恨在心呢。

  確實,猴子常常是許多印第安人最喜歡的獵物。每個印第安人都像南羅德(南羅德:聖經中的人物,勇敢的獵手)那樣充滿激情地去獵取每一種猴子。這不僅僅是為了打獵的樂趣,更是為了享受猴肉的樂趣。

  雖說卡利巴猴這次並不打算充當獵人的角色,而且它在幻想著吞吃森林隊長時也沒忘記自己天生只是個食草動物,但無論如何,卡利巴猴這一次好像已經下定了決心,要消滅眼前的這個人——它的天敵中的一份子。

  於是,它將托雷斯端詳了一陣之後,便開始圍著大樹兜起了圈子。它步履緩慢,屏住呼吸,步步逼近托雷斯。它滿懷威脅,神色兇惡。一棍子打到這個紋絲不動的傢伙身上,對於這只卡利巴猴來說真是再容易不過的事了。此時此刻的托雷斯真是命若懸絲,卡利巴猴對於這一點也是深信不疑的。

  因此,卡利巴猴再次停在大樹旁邊,俯視著熟睡中的托雷斯的腦袋,舉起棍子,準備攻擊他。

  如果說托雷斯剛才將那個裝有文件與錢財的盒子放在身旁的樹洞裡是很不謹慎的行為,那麼現在,正是這一疏忽救了他一命。

  一道陽光透過樹枝照在金屬盒上,盒子光滑的金屬面像鏡子一樣反射了一道光。這一下子就吸引了天性輕浮的猴子,它的思想——如果動物有思想的話——馬上便轉移到其它事情上去了。它彎下身,撿起盒子,退了幾步,然後將它舉到眼前,驚奇地看著這個閃閃發光的盒子。當它聽到盒子裡裝的錢幣叮鐺作響時,它就更加驚訝了。猴子很愛聽這種聲響。這個盒子就好象是幼兒手中那種搖動時可以發出聲響的玩具一樣。然後,它將盒子放入嘴裡,用牙啃了起來,可它根本就不想將盒子打開。這只卡利巴猴也許以為發現了一種新的果子,一種巨大的閃著光的扁桃,桃核在裡面自由移動。儘管卡利巴猴馬上就意識到自己搞錯了,但是它根本不想把盒子扔掉,相反,它左手將盒子抓得更緊,同時扔掉了手中的棍子。棍子落地時,折斷了一根幹樹枝。

  聽到這個動靜,托雷斯醒了過來。就象所有那些始終保持警惕的人一樣,他無須有任何過渡便可以從睡眠狀態回到清醒狀態。托雷斯一骨碌站了起來。

  頃刻之間,他便意識到自己在與誰打交道了:

  「卡利巴猴!」他叫道。

  他一手抄起了放在身旁的「芒什塔」鋤頭,準備自衛。

  而那只猴子則嚇呆了,它立刻後退了幾步——在這個清醒者面前,它可不像剛才面對一個熟睡者時那樣勇敢了。它迅速一蹦,藏入了樹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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