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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


  其一,這一片海域的水流情況複雜,迪克只能大概測出「浪子」號在這種水流中的航速,這種複雜的水流在迪克不可能觀察到的情況下,使「浪子」號偏離了原來的航道。

  其二,尼古魯的黑手使羅盤轉向。船長室的羅盤摔壞以後,迪克就無法對駕駛室的羅盤進行校正和檢查了。他一直認為,也只能認為自己是在向東航行,而事實上是東南。

  迪克的眼睛一刻也不離羅盤,測程器也按時放下水測出數據,這兩種數據是他駕駛「浪子」號的根據。現在這兩個數據都出了問題。

  迪克總是讓惠爾頓夫人放寬心,航行中的一些小事故往往使惠爾頓夫人愁眉不展。

  「到達目的地是不成問題的,肯定能到美洲海岸,不管是哪一個港口吧!」

  「是的,我相信。」

  「惠爾頓夫人,如果你不在船上,我只要考慮自己這一攤子,那樣我可能要心安理得一些,可是現在……」

  「迪克,我不在船上,拜蒂柯特表兄、雅克、娜安也都沒有上船,也沒有從海上救出湯姆他們,如果那樣,現在船上就只剩下你和尼古魯了,你怎麼辦,我的孩子?」

  「我把尼古魯關起來!」迪克的回答斬釘截鐵。

  「你一個人開船?」

  「還有上帝與我同在!」

  迪克·桑德的話堅定有力,給人以信心和力量。然而惠爾頓夫人看著自己的小亞克,總是感到憂心忡忡!她一點也不願意讓別人看到自己作為一個母親的憂慮,但是她內心深處的那種難以名狀的不安是絕對地無法排除的。

  迪克·桑德雖然在水道測量學的造詣上,還不足以測定自己船的經緯度,但他卻具有一個老練的水手所特有的預見天氣的能力。

  現在天空的氣象和晴雨錶的變化,都傳遞給他一個信息:天氣可能突變。精于氣象觀察的胡爾船長,曾經十分耐心地指導迪克·桑德使用預報氣象相當准的晴雨錶。

  觀察晴雨錶的注意事項如下:

  A.如果晴天持續了一段很長的時間以後,晴雨錶的水銀柱突然下降,那麼可以肯定有雨。不過,晴雨錶上的水銀柱也可能下降兩三天以後才下雨。從水銀柱下降到下雨之間的間隔越長,下雨的時間也越長。

  B.如果持續的雨天中,水銀柱開始緩慢而有規律地上升,那麼天就快晴了。從水銀柱開始上升到天晴的間隔越長,晴天持續的時間也越長。

  C.以上兩種天氣變化中,如果在變化之後水銀柱立刻就出現上升或下降,那麼這種剛剛變化了的天氣的持續的時間不會太長。

  D.如果晴雨錶的水銀柱持續上升,天就會轉晴,即使現在大雨下個不停。反過來,從晴天到下雨也是如此。不過,如果下雨天水銀柱連續上升了幾天,然後天晴了,但是水銀柱馬上開始下降,這就說明馬上又要陰天了。從晴天到陰雨也是如此。

  E.春秋兩季,水銀柱突然下降說明有風。夏天,如果在一個大熱天裡水銀柱突然下降,那就要有暴風雨了。冬天,結冰的季節裡,水銀柱急劇下降,說明風向要變,同時還可能下雨、解凍。如果結冰的天氣持續了好長時間,水銀柱突然上升,那就要下雪了。

  F.晴雨錶的水銀柱如果上下波動頻繁,這說明不會有穩定的晴天、陰天。只有持續上升或持續下降,才有準確的預測陰晴的意義。

  G.秋末,持續了一段風雨天氣之後,如果水銀柱開始上升,這就說明要刮西北風,離結冰也不遠了。

  這些常識迪克·桑德十分熟悉,他在自己作見習水手的幾年中,這些知識也都在實踐中得到了一一印證,這使他很精于應付海上變化無常的氣候。

  2 月 20 號那天,晴雨錶上的水銀柱的上下波動,引起了年輕的船長的注意,他很細心地記下晴雨錶上每一次細微的變化。

  果然,水銀柱開始了緩慢地又是不停地下降,要下雨了。可雨並沒有來,迪克知道壞天氣、漫長的壞天氣來臨了。事實也確實如此。

  風雨俱至。

  主要是風,已經達到 60 英尺/秒了。

  迪克必須採取預防措施了,否則「浪子」號上的桅杆和風帆就會毀於風魔的暴虐。

  前桅頂方帆、主桅頂帆和斜桅三角帆都已經卷了起來,現在他要把前桅小方帆收起來,前桅二方帆縮起來兩折 (風帆可以折起一折或兩折,也就是減少一個或兩個帆架,以縮小帆面。如果風勢太大,就要收帆,也就是把帆全部卷起來)

  縮卷二方帆的操作比較困難,迪克的水手們還缺乏這方面的鍛煉。然而一切都容不得猶豫。

  迪克·桑德、巴德、奧斯汀爬上了前桅杆的繩索,好不容易才卷好了小方帆。

  天氣形勢如果不是這麼可怕,迪克可能會把風帆縮卷兩折來,讓空下的兩個帆架留在桅杆上。他知道,大風來臨時,桅杆上的全部風帆都要收起來。所以他卸下了那兩個空帆架,把它們放到了甲板上。

  海風刮得太凶的時候,不僅要卷起風帆,而且要收起桅杆上所有的裝具(指網梯、繩索、帆架、風帆等等)。這樣可以最大限度地減輕船隻的負擔,因為高處的負擔小了,船隻再前後左右地搖擺時就不會太吃力。

  迪克他們用了兩個小時,才完成了第一部分工作。

  馬上,他們又去卷前桅的二方帆,要卷起兩折來。「浪子」號不像大多數新式帆船似的,安裝有方便調整風帆操作的雙層二方帆, 因此他們只能照過去的方法操作,就是要爬上繩梯,把被風吹歪了的風帆拉過來,縮卷起來用帆架繩結結實實地綁好。

  這項操作很困難,費時而又危險。不過效果卻很好。二方帆的帆面折小了,風的壓力也小了,船的負擔就減輕了。

  迪克、巴德、奧斯汀一起從前桅杆上下來了,「浪子」號現在已具備了在這種被稱為「大涼風」(「大涼風」是指海上以 43 海裡/小時移動的氣流)的海上風雨中航行的條件了。

  以後的三天裡,風向風力發生了很大的變化。晴雨錶上的水銀柱不斷地下降,22 日,迪克發現水銀柱始終在 28°7′以下(英制美制晴雨錶有刻度,28°7′也就是 28 英寸 7 分)

  看樣子水銀柱在短時間內不會上升。

  天陰沉沉的,風很大。濃霧久久不散,幾乎連太陽也看不見了,日升日落的方位已很難辨認了。

  迪克陷入了憂慮之中。他一步也不離開甲板,一點覺也不睡了,只是因為強大的精神作用,憂慮才被壓在了內心深處。

  2 月 23 日,風力有所減弱,桑德知道不可能風平浪靜。不出所料,下午的風又大起來,海水狂濤驟起,十分猙獰。

  下午四點,極少露面的尼古魯走出廚房,上了前甲板。大狗丁克大約是睡著了,因為人們沒有聽到平常它見了尼古魯以後的那種狂叫。

  沉默的尼古魯,直直地站在那兒沉默著,足足有半個小時。

  海面上,一排排長長的大浪前仆後繼,滾滾向前。雖然海浪沒有相互衝擊,但其高度顯然已超過了海風的推力,因此可以肯定,在離此很近的西部的海面上,一定有大風暴,這場風暴馬上就要來了。

  尼古魯注視著「浪子」號周圍險象環生的無邊大海,他那麼冷漠的眼睛同低低的雲天一般灰暗。

  海天間的景象使人恐怖。海面上的烏雲與上空的烏雲以不同的速度滾滾向前,上面的跑得快,海面上的跑得慢。要十分警惕了,因為一旦上空的黑雲下降,這種「大涼風」的狀態就會一變而為一場狂烈的海上風暴,也許是颶風。

  不知道尼古魯是天不怕地不怕,還是對這一切海上的災難天象一無所知,反正他好像什麼也沒看見一般,毫無感覺地在嘴角掛著一種微笑,可怕的微笑。

  你可能會說尼古魯這傢伙在幸災樂禍了,可是他又爬上了船頭的斜桅,一直爬到綁帆架的繩索上,他在那兒眺望了許久,好像在尋找天邊上什麼可供辨認的地理特徵。下來以後,他依舊沉默著,什麼表示也沒有,又回船員休息室去了。

  在所有災難的徵兆中,有一件事還是不幸中的萬幸,那就是風向,雖然風很大而且還會更大,但它始終是順風,而且「浪子」號似乎馬上就要見到美洲海岸了。

  當然,即使沒有暴風雨,即使「浪子」號還能像前幾天那樣很安全地繼續行駛,等它靠岸時也會發現很多沒有預料到的危險的。

  這也正是迪克·桑德所憂慮之處。等能見到海岸時,如果沒有領航員來接船,他該如何進港呢?如果海上的惡劣氣候使他無法找到一個港口避風,怎麼辦?他對這一帶海岸的情況太不瞭解了。

  迪克如今還沒有一個成熟的想法,但是他相信自己會有辦法的!

  從 2 月 24 日至 3 月 9 日,海上的天氣倒是沒有什麼太大的變化。一直是濃霧彌漫,風力時弱時強,晴雨錶上的水銀柱上下擺動的幅度有 12°,而且速度也很快,這不是好天氣的徵兆。水銀柱現在一直在下降,壞天氣的結束想必在短時間內是沒有指望了。

  雷雨來了,有好幾次響雷就在離「浪子」號不遠的海面上炸開。傾盆大雨形成了一陣陣水蒸汽和水霧的旋風,把「浪子」號包圍在一片水霧之中。

  迪克憂心如焚。

  好幾個小時,他什麼也看不見了,「浪子」號如瞎子一般在黑暗中摸索前進。

  吃水很深的「浪子」號顛簸得非常厲害,惠爾頓夫人感覺尚好,但是前仰後合的搖晃使小亞克痛苦萬分,她一直守在他身邊。

  拜蒂柯特表兄的身體似乎與每天跟他打交道的美國蟑螂一般好,他依舊在用自己的所有時間研究這種蟑螂,就像是還平穩地坐在自己舊金山的工作室裡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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