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大仲馬 > 四十五衛士 | 上頁 下頁
七七


  於是他豎起了耳朵。他覺得從四方刮來的風在激烈地搏鬥,簡直可說是把這個黑夜撕得粉碎;它們爭奪著這間屋子裡所有的東西,從繼續把桌子壓得越來越往下坍的衣櫃,爭奪到翻倒過來互相碰撞,倒在別的家具上的椅子。

  希科覺得刮進他房間的四方來的風變成了真正的血肉之軀,他好像是在對付有肥胖面頰和很大的腳的歐洛斯、諾蒂新、阿基羅、波瑞阿斯(歐洛斯和諾蒂斯是希臘神話中的東風神和南風神;阿基羅和波瑞阿斯是希臘神話中的北風神。)他們本人。

  希科屈服了,因為他明白自己要去抵擋奧林匹斯山(希臘種話中諸神的住所。)的神祗們是無能為力的,他躲在床後的角落裡,就像荷馬故事裡在一陣狂怒發作過後的俄琉斯(俄琉斯:希臘神話中的羅克裡斯王,乘「阿耳戈」號快艇去尋覓金羊毛的英雄之一,他的兒子小埃阿斯是特洛伊戰爭中的希臘英雄。)之子。

  但是他手握長劍,作好準備,劍尖指向風,更確切地說是指向那四方來的風,要是那些神話人物貿然闖到他跟前,他們就會自己撞到他的劍尖上,造成像狄俄墨得斯(狄俄墨得斯:希臘神話中特洛伊戰爭時藏在木馬腹中進入特洛伊的英雄之一,曾打傷愛與美的女神阿佛洛狄忒。)刺傷維納斯後那樣的結果。

  可是,在幾分鐘的聞所未聞的最最可怕的響聲以後,希科抓住風暴給他的一刹那間隙,嚷了起來,他的聲音蓋過了狂暴的風聲和喧鬧得異乎尋常的家具撞擊聲。

  希科大聲叫嚷:

  「快來人哪!」

  希科獨自一個兒嚷得這麼響,自然力——風反倒靜了下來,簡直就像尼普頓(羅馬神話中的海神。下面那句拉丁文意思是:」我要是收拾你們」,是他對諸風神大發雷霆時的吆喝。)本人說了那句著名的Quos ego似的,七八分鐘以後,歐洛斯、諾蒂斯、阿基羅和波瑞阿斯似乎都撤退了,旅店老闆也出現了,擎著一盞燈,照出了這個悲劇場面。

  這場悲劇剛剛演出的舞臺上呈現出一派淒慘的景象,非常像戰場上的景象。高大的衣櫃翻倒在壓坍的桌子上,讓人看到沒有了鉸鏈、只靠一個插銷拴住的房門,像海船上的一面帆似的搖晃著;湊足室內一套家具的那三四把椅子都椅背朝上,四腳朝天;最後還有原來桌上擺著的那些陶瓷器都躺在石板地上,有的屍骨不全,有的滿身裂痕。

  「啊,這兒簡直是個地獄!』希科就著燈光認出了老闆,嚷道。

  「啊!先生,」老闆也嚷起來,他看清了剛結束的這場可怕的災禍;「啊!先生,到底出了什麼事啊?」

  他朝著天舉起雙手,因此也就是舉起了他的燈。

  「告訴我,朋友,您這兒住了多少魔鬼?」希科大聲喊著。

  「啊!耶穌!這個鬼天氣!」老闆仍然保持他那悲憫的姿勢,回答說。

  「難道插銷不牢嗎?」希科繼續喊道;「這屋子是紙糊的嗎?我寧可離開這兒;我寧可到野地裡去。」

  希科從床後的通道出來,手裡握著劍,站在床腳和牆壁之間還有些插足餘地的地方。

  「啊!我可憐的家具!」老闆哀歎。

  「還有我的衣服!」希科喊道;「我放在這張椅子上的衣服到哪兒去了?」

  「您的衣服,我親愛的先生?」老闆神情天真地說;「不過要是它們是放在這兒的,就該還在這兒嘍。」

  「什麼!要是它們放在這兒!難道您會認為,」希科說,「昨天我就是穿著您現在看到的這衣裳來的嗎?」

  希科想把薄薄的內衣遮住身子,可是遮不住。

  「我的天主!先生,」老闆回答,他要回答這樣的問題感到相當為難,「我當然知道您是穿得好好地來的。」

  「幸虧您還承認這一點。」

  『不過……」

  「不過什麼?」

  「風把什麼東西都吹開,都吹跑了。」

  「啊!這是個理由!」

  「您也看得很清楚嘛,」老闆急切地說。

  「不過,」希科回答,「您好好聽我分析,親愛的朋友。當風從什麼地方吹進來的時候,——它總得吹進這個屋子,才能把這兒弄得這麼一塌糊塗吧……」

  「那當然。」

  「嗯,當風從什麼地方進來,它總是從外面進來吧?」

  「對,當然,先生。」

  「您對這一點沒有什麼懷疑嗎?」

  「沒有,我可沒那麼傻。」

  「嗯,那麼風在進來時應該把別人的衣服帶進我的房間,而不是把我現在不知道到哪兒去了的衣服帶出去。」

  「天哪!對,好像應該是這樣。不過,現在存在的,或者說好像存在的,是正好相反的證明。」

  「老兄,」希科說,他剛用敏銳的目光搜索過樓板;「老兄,風是打哪條道鑽到我跟前來的?」

  「對不起,先生?」

  「我問您風打哪兒來。」

  「北邊,先生,北邊。」

  「嗯,它打泥漿裡走過,因為這兒有它的鞋在地面上留下的腳印。」

  說著,希科用手指著一隻站著泥漿的鞋子在石板地面上新留下的印跡。

  老闆臉色發白了。

  「現在。我親愛的,」希科說,「如果說我有一個忠告要給您的話,那就是請您提防這種破門而入,到旅館的房間裡來,然後偷旅客衣服的風。」

  老闆向後退了兩步,目的是避開所有這些倒翻在地的家具,站到通走廊的門口去。

  接著,等他覺得自己已經遇到安全地帶以後,他說:

  「幹嗎說我偷東西?」

  「咦!您那張老好人的臉怎麼啦?」希科問;「我覺得您完全變了。」

  「我變了,是因為您侮辱了我。」

  「我!」

  「正是,您說我偷東西,」老闆的聲音更加響了,很像是恫嚇的口氣。

  「我說您偷東西,是因為在我看來您應該對我的東西負責,而我的東西給偷了;您不否認這一點吧?」

  這回可輪到希科像劍術教師試探對手那樣做了個恫嚇的姿勢。

  「喂!」老闆喊;「喂!你們快上我這兒來!」

  聽到這聲召喚,四個拿著棍子的男子立即出現在樓梯上。

  「啊!這就是歐洛斯、諾蒂斯、阿基羅和波瑞阿斯,」希科說。「他媽的!既然機會送上門來,我倒要在這個地球上剷除掉北風:這是對人類做出的一個貢獻;將來只有永久的春天。」

  他舉起長劍朝著最近的一個進攻者猛刺過去,要不是這個人像真正的埃俄羅斯(埃俄羅斯一希臘神話中的風神,據說他有六個兒子和六個女兒,代表十二個風,都裝在他的口袋裡。)的兒子那樣輕捷地向右跳開的話,早給捅了個前後對穿了。

  不幸的是,他這麼一邊向後跳,一邊眼睛盯著希科,沒能留心背後,一退到樓梯最後一級踏級的邊上,就再也控制不住重心,轟隆隆地滾了下去。

  他這一滾,對另外三個人不啻是一個信號,他們急忙從在他們跟前,或者不如說,在他們背後開著的門口逃出去,好像舞臺上的幽靈一下子從翻板活門掉了下去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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