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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三章 一滴水(3)


  米拉迪立刻登樓回她臥室,在房內找到羅什福爾派來的僕人,並向他面授機宜。

  他必須在大門口等著;倘若火槍手們偶然出現,他就駕車飛快逃走,繞過修道院,再到位於小樹林另一側的一個小村子裡等候米拉迪。在此情況下,米拉迪就穿過花園,步行趕到村子;前面已經說過,米拉迪對法國的這片地區了如指掌。

  假如火槍手們沒有來,事情就按既定方針辦:波那瑟太太藉口向她告別登上馬車,然後米拉迪就將波那瑟太太帶走。

  這時,波那瑟太太正好走了進來,為了解除她的種種懷疑——倘若她有的話,米拉迪當著她的面向那位僕人又重複了一遍她最後一部分的幾點指示。

  米拉迪對馬車又提了幾個問題:這是一輛由三匹馬拉套的驛車,駕轅者是驛站的雇用驛夫;所以羅什福爾的僕人需騎馬在前面帶路。

  米拉迪擔心波那瑟太太心存懷疑,她的想法大錯特錯了。這位可憐的年輕女子過於單純,她不可能懷疑另一個女人會如此陰險;再說,她從修道院長那裡親耳聽到的溫特勳爵夫人的頭銜對她完全陌生,所以她壓根兒也不會知道,一個女人對她一生的諸多不幸會佔有如此致命如此重要的位置。

  「您看見了,」那位僕人一出門她就說,「一切都準備停當,修道院長毫無覺察,她還以為是紅衣主教派人來找我的。那個人正去交待最後的命令;您儘量吃點東西,喝點葡萄酒,然後我們就動身。」

  「是的,」波那瑟太太本能地說道,「是的,我們一起動身。」

  米拉迪示意讓波那瑟太太在她面前坐下,為她斟了一小杯西班牙葡萄酒,又為她弄了一塊小雞胸脯肉。

  「您瞧,」她對波那瑟太太說,「似乎一切都在幫助我們,夜色就要來臨;明天黎明時分我們就到達我們的藏身之地了,誰也不會料到我們會在那兒。喏,拿出點勇氣來,吃點兒東西。」

  波那瑟太太無意識地吃了幾口,嘴唇在酒杯裡蘸了一下。

  「喝嘛,喝嘛,」米拉迪端起她的酒杯送到嘴邊說,「像我這樣喝。」

  然而,就在她的酒杯正要靠唇之時,她那端杯的手停在半空不動了:她剛剛聽到馬路上似乎是飛奔的車輪由遠及近地滾滾而來;接著,幾乎在同一時刻,她仿佛又聽見馬兒的嘶鳴。

  這聲音將她從得意中拉了回來,猶如一陣狂飆驚醒了她的美夢;她滿臉慘白,跑向窗口;而波那瑟太太則全身顫抖地站了起來,撐著她的坐椅以免跌倒。

  但她們什麼還都還沒有看見,只是聽到奔騰之聲總是愈來愈近。

  「哦!我的上帝啊!」波那瑟太太說,「這是什麼聲音?」

  「是我們的朋友或我們敵人的聲音,」米拉迪帶著可怕的冷靜解釋說,「您呆著不要動,我來告訴您。」

  波那瑟夫人依舊站在那裡,一聲不響,一動不動,臉色蒼白,宛若一尊木雕。

  響聲變得更強,奔馬也許只有一百五十步之遙;如果說還看不到馬匹的身影,那是因為大路拐了彎道。但是,聲音卻變得那樣的清晰,通過那錯落有致的聲聲蹄突,似乎能夠數出來有多少馬匹。

  米拉迪全神貫注地張目凝視;天色還相當明亮,她足以能辨清來者是何人。

  突然,在大路的轉彎處,她看見幾頂飾有鑲帶的帽子閃閃發光,根根羽翎迎風飄動;她先數有兩匹馬,接著是五匹,然後是八匹;其中一匹坐騎以兩個馬身之長率先在前。

  米拉迪低沉地吼叫一聲。她認出走在前頭的那個人正是達達尼昂。

  「哦!上帝!上帝!」波那瑟太太也叫了起來,「究竟發生什麼啦?」

  「那是紅衣主教先生衛士們穿的制服;刻不容緩!」米拉迪大聲說,「我們逃吧,快逃!」

  「是的,是的,我們逃吧,」波那瑟太太跟著重複說道;可是出於過分的驚恐,她像是被釘子釘在原地一樣,一步也不能挪動。

  她們聽見一隊坐騎從窗下經過。

  「您來啦!您來呀!」米拉迪一邊叫一邊試圖拖著年輕少婦的胳膊往前拉,「多虧有花園,我們還能逃出去,我有鑰匙,但我們要抓緊,再過五分鐘那就來不及了。」

  波那瑟太太也試圖挪動雙腳,但只走了兩步便雙膝跪倒在地。

  米拉迪試圖扶起她,把她抱起來,但終究力不從心。

  就在此時,她們聽見了馬車的滾動,那是趕車人看見了火槍手便縱馬逃走了。接著傳來三四聲槍響。

  「最後一次問您,您是否想走?」米拉迪大聲問道。

  「哦!我的上帝!我的上帝!您看得很清楚,我確實沒有力氣;您看得很清楚,我不能走了,您一個人逃吧。」

  「一個人逃!把您留在這兒!不!不!絕對不行!」米拉迪咆哮起來。

  驀地,她的眼神中射出一束冷光,宛若發狂的瘋女,身子一縱跑到桌邊,以奇特的敏捷打開戒指的底盤,將裡面藏的東西倒進波那瑟太太的杯中。

  那是一粒見水就溶的淡紅色的顆粒。

  然後,她臉不變色心不跳地端起酒杯:

  「請喝下去,」她說,「這酒會給您增添力量,喝吧。」

  說著她將酒杯端到年輕少婦的嘴邊,年輕的少婦無意識地喝了下去。

  「啊!這不是我想報仇的本意,」米拉迪惡狠狠地一笑將杯子放到桌上說,「可是,有什麼辦法呢!能怎麼做就怎麼做吧!」

  說著她沖到房間外面。

  波那瑟太太眼睜睜地看著她逃走了,自己卻不能去追她;她就像做夢遭人追趕的那些人一樣,試圖邁步逃走,但徒喚奈何。

  幾分鐘過去了,大門口響起一陣可怕的喧囂;波那瑟夫人無時無刻不在期待著看到米拉迪重露尊容,但米拉迪沒有再來。

  無疑出於恐懼,波那瑟太太那灼燙的額頭數次滲出冷汗。

  她終於聽見有人打開鐵柵欄的吱嘎聲,響於樓梯的馬靴聲和馬刺聲;又傳來一陣愈靠愈近的大嗓門的埋怨聲,並且在這些混雜的各種聲音中,她仿佛聽到有人在叫她的名字。

  她突然發出一聲快樂的喊叫,接著向門口沖去,因為她聽出了那是達達尼昂的聲音。

  「達達尼昂!達達尼昂!」她大聲喊道,「是您嗎?我在這兒,我在這兒!」

  「康斯坦斯!康斯坦斯!」年輕人回答說,「您在哪裡?我的上帝!」

  就在這同一時刻,房門不是被打開而是被撞開了;好幾個漢子沖進房間。波那瑟太太倒在一張扶手椅內,但已不能動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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