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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〇三


  「我所能告訴您的,就是您離開了巴黎,很可能就會躲過一大煩惱。」

  「躲過一大煩惱?」比西的目光一直射進蒙梭羅的眼睛深處,「什麼煩惱?」

  「您一點也不知道明天要發生的事嗎?」

  「完全不知道。」

  您敢發誓嗎?」

  「我敢。」

  「安茹先生沒有把秘密告訴您嗎?」

  「沒有。安茹先生只告訴我那些可以大聲說出來的事情,我還可以補充一句,這些事情他對誰都可以說。」

  「好吧!我不是安茹公爵,我愛我的朋友們不是為自己,而是為他們,我要告訴您,親愛的伯爵,明天巴黎將發生一件大事,安茹和吉茲的黨徒們決定製造政變,其結果將使國王過位。」

  比西帶點不信的神氣凝視著蒙梭羅,可是他的臉上表現出十分坦率,一眼就可以看出來。他回答蒙梭羅說:

  「伯爵,我是安茹公爵的人,我的生命和我的劍都屬￿他,這您是知道的。對於國王,我從來沒有公開反對過他,但是他對我卻懷恨在心,從來不放過機會來傷害我。明天,」說到這裡比西壓低了嗓音,「我這話只告訴您一個人,您懂嗎?明天,我要冒著生命危險,通過他的幾個嬖幸去侮辱一下亨利·德·瓦盧瓦。」

  蒙梭羅問道:「如此說來您是下定決心追隨安茹公爵,無論發生任何後果也在所不惜了。」

  「是的。」

  「您也許知道這樣做會拖累您到什麼地步吧?」

  「我知道我應該在什麼地方停下來,儘管我有理由埋怨國王,我永遠不會打擊這位受命于天的君主;我讓別人行動,我只跟隨安茹公爵先生,在他遭到危險時保護他,我絕不打擊任何人,也不向任何人挑釁。」

  蒙梭羅沉吟半響,把一隻手接到比西的肩上,對他說道:

  「親愛的伯爵,安茹公爵是一個背信棄義的人,一個懦夫,一個陰險的人,只要為了嫉妒或者為了害怕,他可以犧牲他最忠實的朋友,最忠心的僕人。親愛的伯爵,聽從一個朋友的忠告,拋棄他吧,明天您可以到您的萬森小房子裡消磨一整天,或者到您要去的地方去,千萬不要參加聖體瞻禮的隊伍行列。」

  比西緊緊地盯住他,反問他說:

  「那麼您自己為什麼也跟隨著安茹公爵呢?」

  伯爵答道:「因為有些事情關係到我的榮譽,我在一段時間裡還需要他。」

  比西說道:「這跟我一樣,為了一些關係到我榮譽的事,我要追隨公爵。」

  蒙梭羅伯爵緊緊地握了握比西的手,兩人就離開了。

  第二天關於國王起床的情形,我們在前一章已經敘述過。

  蒙梭羅回到自己家裡,把要動身到貢比涅去的消息告訴他的妻子,同時,他命令作好一切動身的準備。

  狄安娜聽見這消息後十分高興。

  她從丈夫那裡聽到比西明天要同埃佩農決鬥的消息,由於埃佩農是國王的幾個嬖幸中,勇敢和劍術都不甚有名的人,所以她想起明天的決鬥,雖然有點害怕,但也滿懷驕傲。

  比西一大清早就到了安茹公爵的公館裡,陪伴公爵到了盧佛宮,在長廊裡等候。

  公爵從國王處回來時又同比西會合,於是國王一行向著聖日耳曼·奧塞爾教堂進發。

  公爵看見比西胸懷坦蕩,光明磊落,忠心耿耿,心裡不禁有點後悔,但是有兩件事把他的好心好意給壓下去了:一件是比西對他有很大的影響,正如性格堅強的人對意志薄弱的人有影響一樣,比西叫他害怕,雖然比西站在他的王座旁邊,真正的主宰卻是比西;另一件是比西對蒙梭羅夫人的愛情,這愛情在親王的心裡引起無數嫉妒的痛苦。

  同時,蒙梭羅在他心裡引起的不安,幾乎同比西引起的一樣強烈,於是他心想:

  「他有兩條路可以選擇:一條是比西一直跟隨著我,用他的勇氣來支持我,使我的事業能夠成功,那時我勝利了,不管蒙梭羅說什麼和做什麼也沒有用了;另一條是比西拋棄了我,那麼我們之間就思義兩絕,我也可以拋棄他了。」

  這兩種有關比西的想法,使親王的眼光一分鐘也不離開比西。

  他眼看著比西神態安詳,面帶微笑,很有禮貌地讓他的敵手埃佩農先行,然後走進教堂,跪在稍後一點的地方。

  親王作了個手勢,叫比西跪在他身邊。在他所處的位置,他要完全轉過頭來才看得見比西,而叫比西跪在他的左邊,他只要乜一乜眼睛就行了。

  彌撒開始以後大約一刻鐘,雷米走進教堂,跪在比西旁邊。公爵認得年輕醫生是掌握比西的所有秘密思想的人,不禁吃了一驚。

  過了片刻,雷米同比西交談了幾句話以後,果然塞了一封信給比西。

  親王感到渾身一震,因為他看見信封上的字跡又纖細、又秀麗,是女人的筆跡。

  他心想:「一定是她寫來的,告訴他她的丈夫要離開巴黎。」

  比西把那信封塞進帽子裡面,然後把信打開,念信。

  親王再也見不到那封信,可是他看得見比西臉上閃耀著歡快和愛情的光輝。

  親王喃喃地說:「啊!你如果不緊跟我的話,你就要倒黴了!」

  比西把信放在嘴唇邊吻了一吻,然後塞進懷裡。

  公爵向周圍張望,如果蒙梭羅當時在場,也許公爵就沒有耐心等到晚間才告訴他比西的名字了。

  彌撒完畢,大家又取道回到盧佛宮,一頓點心已經在臥房裡等待國王,在長廊裡等待著貴族們了。

  瑞士衛兵從盧佛宮門口起排成人牆。

  克裡榮和法國衛兵在院子裡列成隊形。

  希科的目光寸步不離國王身上,如同安茹公爵的眼光離不開比西一樣。

  進入盧佛宮以後,比西走到公爵面前,一邊鞠躬一邊對公爵說:

  「對不起,爵爺,我想跟殿下說兩句話。」

  公爵問道:「很緊急嗎?」

  「非常緊急,大人。」

  「在遊行的時候告訴我不行嗎?我們會並排行走的。」

  「大人請原諒我,我把大人留下來正是為了請求殿下恩准我不能奉陪。」

  公爵用掩飾不住的變了調門的口音問道:「這是為什麼?」

  「大人,明天是一個非同尋常的日子,殿下也知道,因為安茹同法蘭西之間的鬥爭,明天將要得出結果,因此我想隱藏在我的萬森的小房子裡,避靜一整天。」

  「這樣你就不跟隨朝裡百官以及聖上一齊去作巡禮了。」

  「是的,大人,只要殿下恩准的話。」

  「你也不到聖熱內維埃美修道院去見我了?」

  「大人,我希望一整天都能獨處。」

  公爵說道:「可是,萬一這一天裡發生些什麼事,使我急需朋友幫助呢?……」

  比西答道:「大人需要我的劍,只不過用來對付國王,在這種情形下我更要請求大人恩准我離開他,因為我的劍已經約定要用來對付埃佩農的了。」

  蒙梭羅在昨天晚上對親王說,他可以依靠比西。而現在一切都變了,這變化是從奧杜安老鄉把一封信帶進教堂才引起的。

  公爵於是咬牙切齒地說:「比西,你就這樣拋棄你的主人和上司嗎?」

  比西說道:「大人,一個明天要在一場緊張、激烈,要作流血、犧牲的決鬥中,拿出自己的生命去拼搏的人,我敢向您保證,他的心目中只有一個主人,他會向這位主人作最後的盡忠的。」

  「你明知明天的鬥爭關係到我能否登上王位問題,而你卻離開我。」

  「大人,我為您效勞已經夠多了;明天我還要繼續為您效勞;請大人對我的要求,不要超過我的生命。」

  公爵用低沉的聲音說道:「好吧!您自由了,您走吧,比西先生。」

  比西並不把公爵突然冷落下來的態度放在心上,向親王行了禮,走下盧佛宮的樓梯,一出了宮殿,立刻加緊腳步向自己的公館走去。

  公爵把奧利裡叫過來。

  奧利裡應聲來了。他問道:

  「大人有何吩咐?」

  「哼!他自己走上了絕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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