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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八章 法官(2)


  「我這就去。」於是,維爾福帶著文件,手裡拿著帽子,向他妻子的房間走去。到房門口,他停了一會兒,用手按了按他那潮濕的蒼白的額頭。然後他走進房間,維爾福夫人正坐在一張長榻上,正在那兒不耐煩地翻閱幾張報紙和一些被小愛德華他母親還未讀完以前就撕破了的小冊子。她穿著出門的衣服,她的帽子放在身邊的一張椅子上,手上戴著手套。

  「啊!你來了,閣下,」她用她那種很自然很平靜的聲音說,「你的臉色不太好!你又整夜沒睡?你為什麼不下來用午餐呢?嗯,你帶我去呢,還是讓我在家裡看著愛德華?」

  維爾福夫人問了許多問題,想得到一個答覆,但對於她所提出的問題,維爾福先生冷淡得象一尊石像一樣。

  「愛德華!」維爾福用一種威嚴的語氣對孩子說,「到客廳裡去玩,我的寶貝。我要和你媽媽談話。」

  維爾福夫人看到那張冷酷的面孔、那種堅決的口氣以及那種奇怪的開場白,不禁打了個寒顫。愛德華抬起頭來,看看他的母親,發覺她並沒有認可父親的命令,便開始割他那些小鉛筆頭。

  「愛德華!」維爾福喊道,他的口氣嚴厲異常,把孩子嚇了一跳,「你聽到我的話了嗎?去!」那孩子不習慣被這樣的對待,站起身來,面無血色,——但很難說是因為憤怒或是由於害怕。他的父親走到他身邊,抓住他的胳膀,在他的前額上吻了一下。「去,」他說,「去吧,我的孩子。」

  愛德華跑了出去。等那孩子一出去維爾福關上門,上了門閂。

  「噢,天哪!」那青年女人說,竭力想猜出她丈夫心裡想些什麼,她的臉上露出一個微笑,但那個微笑卻不能軟化維爾福冷冰冰的面孔。「出什麼事啊?」

  「夫人,你平時用的毒藥放在哪兒?」那法官站在他妻子與房中間,單刀直入地說。

  維爾福夫人這時的感覺,想必就是百靈鳥看到鷂鷹在它的頭頂上盤旋時的感覺。她發出一聲嘶啞的叫聲。她的臉色由白變成死灰色。「閣下,」她說,「我——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在第一陣恐怖的激發中,她從沙發上站起來,而在第二陣更強烈的恐怖中,她又倒回到沙發上。

  「我問你,」維爾福繼續用一種十分平靜的口氣說,「你用來害死我的岳父聖·梅朗先生、我的岳母聖·梅朗夫人、巴羅斯以及我的女兒瓦朗蒂娜的那種毒藥,藏在什麼地方?」

  「啊,閣下,」維爾福夫人雙手合在胸前喊道,「你在說什麼呀?」

  「我不是要你問話,而是要你回答。」

  「回答丈夫呢還是回答法官?」維爾福夫人結結巴巴地問。

  「是回答法官,是回答法官,夫人!」

  那個女人慘白的臉色,痛苦的表情,以及她那種全身顫抖的情形,實在令人可怕。「啊,閣下!」她結結巴巴地說,——

  「啊,閣下。」她只能說出這幾個字。

  「你沒有回答,夫人!」那可怕的審問者喊道。然後他露出一個比發怒時更恐怖的微笑說,「那麼好,你並不否認!」她不由得全身一震。」而且你無法否認!」維爾福又說,向她伸出一隻手,像是要憑法院的名義去捉她似的。「你以卑鄙的手段完成了那幾次罪惡的行動,但你只能騙過那些為愛情而盲目了的人。自從聖·梅朗夫人去世的那天起,我就知道我的家裡住著一個殺人犯。阿夫裡尼先生提醒了我。巴羅斯死後(上帝寬恕我)我疑心過一個天使一樣的人!——即使家裡沒有殺人犯,我的心裡也總是存著疑心的。但自從瓦朗蒂娜死後,我腦子裡一切不確定的疑念都排除了,不但是我,夫人,而且旁人也是如此。所以,你的罪,有兩個人知道,有許多人懷疑,不久便要公開了,正如我剛才告訴你的,你已經不再是對丈夫說話而是在對法官說話了。」

  那年輕女人把她的臉埋在手裡。「噢,閣下!」她結結巴巴地說,「我求求你不要被表面現象迷惑。」

  「那末,你是一個懦夫嗎?」維爾福用一種鄙視的口氣大聲說。「我注意到:殺人犯都是懦夫。不過,你也是一個懦夫嗎?——,你殺死了兩個老人和一個年輕姑娘的而且還有勇氣面對他們的死。」

  「閣下!閣下!」

  「你能是一個懦夫嗎?」維爾福愈來愈激動地繼續說,——「你,你能一分鐘一分鐘地計算四個人臨死時痛苦的時間,你,你曾經熟練而成功地策劃你那惡毒的計劃調配你的毒藥。你把一切事情計算得這樣清楚,那麼,難道你忘了考慮一件事情,——當你的罪行被揭發的時候,你將落到什麼樣的下場嗎?噢,這是不可能的!你一定藏起了一些最有效、最可靠、最致命的毒藥,好使你逃脫那等待著你的懲罰。你這樣做了是吧,我至少希望如此。」

  維爾福夫人緊握著雙手,跪了下來。

  「我明白,」他說,——「你認罪了,但對法官認罪,在不得不認罪的時候認罪,是不能減輕懲罰的!」

  「懲罰!」維爾福夫人喊道,——「懲罰,閣下!那句話你說了兩遍啦!」

  「當然羅。你以為因為你犯了四次罪就可以逃脫嗎?你以為因為你的丈夫是檢察官,法律就會對你例外嗎?不,夫人,不!斷頭臺等待著罪犯,不論她是誰,除非,正如我剛才所說的,那下毒犯事先早有準備,為她自己也留下了最致命的毒藥。」

  維爾福夫人發出一聲瘋狂喊叫,一種可怕的無法控制的恐怖的臉都變了形。

  「噢!不用擔心斷頭臺,夫人,」那法官說,「我不會讓你名聲掃地的,因為那也會使我自己名聲掃地。不!假如你懂得我的意思,你就知道你不會死在斷頭臺上。」

  「不!我不懂,你是什麼意思?」那不幸的女人結結巴巴地說,她完全被弄糊塗了。

  「我的意思是:首都首席檢察官的妻子不會以她的恥辱去玷污一個清白無瑕的姓氏,她不會同時讓她的丈夫和她的孩子落到聲名狼藉的地步。

  「不會的,噢,不會的!」

  「嗯,夫人,這將對你一個值得讚美的行動,我向你表示感謝。」

  「你感謝我,為了什麼?」

  「為了你剛才所說的那句話。」

  「我說了什麼話?噢,我嚇昏了頭了!我什麼都不懂了!我的上帝!我的上帝呀!」她頭髮散亂,口帶白沫地站起來。

  「夫人,我進房來的時候問你:『夫人,你常用的那種毒藥放在什麼地方?』你已經答覆那個問題。」

  維爾福夫人雙臂舉向天空,然後痙攣地把兩手握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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