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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六章 婚約(3)


  完成了這三項社交義務以後,基督山停下來,用充滿自信的目光環顧四周,像是在說:「我已完成了我的責任,現在讓旁人去完成他們的責任吧。」安德烈本來在隔壁房間裡,這時也已感覺到基督山的到達所引起的騷動,起來向伯爵致意。

  他發現伯爵已被大家包圍得水泄不通;大家都盼望與他講話,這是一個不輕易說話而每次說話必有份量的人能經常遇到的事情。這時,雙方的律師到了,他們把擬定好了的文件放在那張簽字用的桌子上;那是一張描金的桌子,四條桌腿雕成獅爪形,桌面上鋪著繡金的天鵝絨台毯。律師之中有一位坐下來,其餘的都站著。他們快要宣讀那份來參加這個典禮的半數巴黎人都要簽字的婚約了。大家都在為自己找一個好的位置,太太小姐們圍成一個圓圈,先生們則採取比較遠的位置,評論著安德烈的緊張不安,騰格拉爾先生的全神貫注、歐熱妮的從容自若以及男爵夫人在處理整個大廳這類重要事情時的雍容大度而又敏捷的態度。

  讀婚約的時候四處鴉雀無聲。但婚約一讀完,那幾間客廳裡便更加喧鬧起來;那即將屬￿未婚夫婦的幾百萬鉅款,那些放在一個大房間裡的禮物以及那位未來新娘的鑽石,到處都充滿了羡慕的聲音。在青年男子的臉上,騰格拉爾小姐的可愛又增加了幾倍,她光彩奪目。至於太太小姐們,不用說,她們當然嫉妒那幾百萬,但心裡卻以為她們自己的美麗可以不用金錢點綴。安德烈被他的朋友包圍了起來,在一片道喜和讚美聲中,他開始相信他的夢想已變成現實,簡直飄飄然了。律師莊嚴地拿起筆,舉過的頭頂,說:「諸位,婚約開始簽字了。」

  按照儀式,第一個簽字的是男爵;然後是老卡瓦爾康蒂先生的代表簽字;然後是男爵夫人;男爵夫人之後,才是婚約上的所謂未婚夫婦。男爵接過筆來簽了字,然後代表也簽了字。男爵夫人扶著維爾福夫人的膀子走近來。「親愛的,」她一面說,一面接過筆來,「這太令人惱火了?一件意想不到的事情,就是為了上次基督山伯爵幾乎險遭不測的那件謀殺案和偷竊案,竟使我們不能讓維爾福先生來這兒觀禮。」

  「真的!」騰格拉爾說,他的口氣像是在說,「哼,我根本不在乎!」

  「啊!」基督山走近來說,「我怕這件事情是我無意中造成的。」

  「什麼!您,伯爵?」騰格拉爾夫人一面說,一面簽字,「假如是您,可得小心,我可永遠不能寬恕您的呀。」安德烈豎起他的耳朵。

  「但那不是我的錯,我應當努力來向您證明。」

  每一個都在留心聽著,平時極少說話的基督山快要說話了。

  「您記得,」伯爵在一片寂靜中開口說,「想來偷東西的那個刻毒的惡棍是死在我家裡的,據當時推測,他是在企圖離開我家裡的時候被他的同謀犯刺死的。」

  「是的。」騰格拉爾說。

  「嗯,為了檢查他的傷口,他的衣服被脫了下來,扔在一個角落裡,後來由法院方面的警官把它撿了回去,但他們卻漏下了他的一件背心。」

  安德烈臉色變得發白,向門口走過去;他看見天上忽然上升起了一朵烏雲,似乎預示一場暴風雨即將來臨。

  「嗯!這件背心今天被我發現了,上面滿是血跡,心口處有一個洞。」太太小姐失聲尖叫起來,有兩三個裝出要暈倒的樣子。「僕人拿那件背心給我看。准都猜不出那塊弄髒的破東西是什麼,只有我猜想到它是那個死者的背心。我的僕人在檢查這陰森可怕的遺物的時候,摸到口袋裡有一張紙,抽出來一看,原來是一封寫給您的信,男爵。」

  「給我的!」騰格拉爾喊道。

  「是的,的確寫給您的,那封信雖然沾滿了血跡,但我卻從血跡底下辨認出您的名字。」基督山在一片驚訝聲中回答道。

  「但是,」騰格拉爾夫人恐懼不安地望著她的丈夫問道,「那件事怎麼會阻止維爾福先生——」

  「非常簡單,夫人,」基督山答道,「那件背心和那封信都是確鑿的證據。所以我就把它們都送到檢察官那兒去了。您知道,我親愛的男爵,遇到案件,依法辦理是最妥當的了,那也許是一種攻擊您的陰謀。」

  安德烈兩眼直直望著基督山,偷偷溜進了隔壁的那間客廳裡。

  「可能的,」騰格拉爾說,「這個被殺的人不是一個苦役犯嗎?」

  「是的,」伯爵答道,「是一個名叫卡德魯斯的兇犯。」

  騰格拉爾臉色微微變得蒼白;安德烈離開第二間客廳,溜進候見室裡。

  「請繼續簽字吧,」基督山說,「我看我的故事讓大家都驚呆啦,我向您、男爵夫人和騰格拉爾小姐表示歉意。」

  男爵夫人這時已簽過字,把筆交回給律師。「卡瓦爾康蒂王子!」後者說,「卡瓦爾康蒂王子,您在哪兒呀?」

  「安德烈!安德烈!」有幾個青年人連連喊道,他們已夠親密到能稱呼他的教名了。

  「去叫王子來!通知他現在已經輪到他簽字了!」騰格拉爾大聲對一個司儀說。

  就在這時,大客廳裡的賓客們忽然驚惶地向後退去,像是一個嚇人的妖怪闖進屋來要吞食某一個人似的。他們的後退、驚惶和喊叫是有理由的。一個軍官在客廳的每一個門口派了兩個兵看守,他自己則跟在一個胸佩綬帶的警官後面,向騰格拉爾走過來。騰格拉爾以為他們的對象就是他(有些人的良心是永遠不安的),在他的賓客面前展露出一個恐怖的面孔。「什麼事,閣下?」基督山迎上去問那個警官。

  「諸位,」那位法官不回答伯爵,問道,「你們之中哪一位叫安德烈·卡瓦爾康蒂?」

  房間裡到處可以聽到驚慌的喊叫聲。他們四處搜尋,他們互相探問。

  「安德烈·卡瓦爾康蒂究竟是什麼人呀?」騰格拉爾在極度驚愕中問。

  「是從土倫監獄裡逃出來的苦役犯。」

  「他犯了什麼罪?」

  「他被控,」那執事官用他冷漠的聲音說,「殺害了那個名叫卡德魯斯的人。那個人當初是跟他一條鏈上的同伴,被告在他從基督山伯爵家裡逃出來的時候殺害了他。」

  基督山向四周急速地瞥視了一眼。安德烈已經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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