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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一章 一位退休的麵包師(2)


  「我很榮幸,大人。」

  「你昨天做了一套新制服?」

  「是的,大人。」

  「我今晚上要跟一位漂亮的小姐約會,我不想讓人知道。把你那套制服借給我用一下,你的證件也拿來,假如需要的話,我就可以在一家客棧裡過夜了。」庇利遵命照辦。五分鐘之後,安德烈就全身化裝妥當,離開了旅館,叫了一輛雙輪馬車,吩咐車夫駛往洛基旅館。第二天早晨,他象離開太子旅館那樣毫不引人注意地離開了那家小客棧,穿過聖·安多尼路,順著林蔭大道走到密尼蒙旦街,在左邊第三座房子門口停了下來,當時門房正巧不在,他四下裡看了一下,想找個人問一下。

  「你找誰呀,我的好小夥子?」對面賣蘋果的女人問。

  「找派裡登先生,我的胖大媽。」安德烈回答。

  「是那個退休的麵包師嗎?」賣蘋果的女人問。

  「一點不錯。」

  「他住在院子盡頭左邊的四層樓上。」

  安德烈順著她的指示去找。在四樓的房間門外,他找到了一隻兔子腳掌,鈴聲立刻急促地響起來,由此顯然可見他拉這只腳掌的時候脾氣壞極了。一會兒之後,卡德魯斯的臉在門上的小洞裡出現了。「啊,你很守時。」他一邊說,一邊拔開了門閂。

  「當然!」安德烈說,他走了進去,使勁把帽子一摔,但沒摔到椅子上,那頂硬邊的制服帽在地板上骨碌碌地轉了一個圈。

  「喂,喂,我的小傢伙,別生氣呀。瞧,我很掛念你呢。看看我們這頓豐盛的早餐吧。都是你愛吃的東西。」

  安德烈的確嗅到了飯菜的香味,他對於這種氣味倒並非不歡迎,因為他實在餓極了,他所聞到的,是下等鄉下廚房裡所特有的那種馬肉和大蒜的混合味;此外,還有紅燒魚的香味,而最強烈的,則是那刺鼻的茴香味。這些氣味是從兩隻爐子上的兩隻蓋著的菜碟和一隻放在鐵爐上的一隻鍋裡散發出來的。在隔壁房間裡,安德烈看到有一張相當乾淨的桌子,上面擺著兩副餐具,兩瓶酒,一瓶的封口是綠色的,一瓶的封口是黃色的,一隻玻璃杯裡裝著很多白蘭地,一隻瓦盆裡巧妙地堆疊著幾種水果,水果底下墊著一葉椰菜。

  「你覺得如何,我的小傢伙?」卡德魯斯說。「呀,味道很好,你知道我是一個燒菜的好手。還記得你以前常常舔手指頭的那回事嗎?凡是我能燒的菜,你都嘗過,我想你對它們大概很喜歡的吧。」卡德魯斯一邊說,一邊繼續剝洋蔥。

  「但是,」安德烈發火了,「哼!假如你這次打擾我的目的只是要我來和你吃一頓早餐,那真是活見鬼了!」

  「我的孩子,」卡德魯斯咬文嚼字地說,「我們可以邊吃邊談嘛。喏,又忘恩負義啦!你不高興見見一位老朋友嗎?我可是高興得直流眼淚啦。」

  他的確正在流眼淚,但究竟那是高興的結果還是洋蔥對邦杜加客棧老店主的淚腺起了作用,很難說。

  「閉上你的嘴吧,偽君子!」安德烈說,「你愛我?」

  「是的,我真的愛你,說假話就天誅地滅!我知道這是我的弱點,」卡德魯斯說,「但是我自己無法克制。」

  「可是那卻並沒有阻止你把我叫來,跟我玩鬼把戲。」

  「喏!」卡德魯斯說,把他那把很長的小刀在圍裙上抹了幾下,「要不是我喜歡你,你以為我會忍受你賜給我的這種可憐的生活嗎?你且想想看。你身上穿的是你僕人的衣服。由此可知你雇著一個僕人。而我則沒有僕人,我不得不自己燒飯。你瞧不起我燒的菜,因為你可以在巴黎酒家或太子旅館的餐廳裡吃飯。嗯,我也可以雇個僕人。我也可以有一輛輕便馬車,我也可以愛到哪兒吃飯就在哪兒去吃飯,但我為什麼不這樣呢?因為我不願意使我的小貝尼代托不高興。來!我這番話你總得承認是對的吧,嗯!」說這篇話的時候,他目光中的含義是決不難懂的。

  「嗯!」安德烈說,「就算承認你是愛我的,但你為什麼要我來和你吃早餐呢?」

  「就是為了能見見你呀,我的小傢伙。」

  「我們一切都商量好了的嘛,又何必再見我呢?」

  「咦!好朋友,」卡德魯斯說,「立遺囑難道竟沒有附言嗎?你主要是來吃早餐的,不是嗎?嗯,請坐吧,我們先來吃這些鯡魚,還有新鮮的奶油,你看,我把它放在葡萄葉子上,就是為了要討你喜歡,你這混蛋。啊,是的!你在觀察我的房間,看我這四張蹩腳椅子,看我這三個法郎一張的畫片。但你還想能看到什麼好東西呢?這裡可不是太子旅館。」

  「喏!你愈來愈不知滿足了,你又不快樂啦。你本來只想扮演一個退休的麵包師的。」

  卡德魯斯歎了一口氣。

  「嗯!你還有什麼話要說?你已經看到你的夢想實現啦。」

  「我只能說那仍只是一個夢想。我可憐的貝尼代托,一個退休的麵包師是很有錢的,他可以拿年金。」

  「嗯,你也可以拿年金呀。」

  「我有嗎?」

  「是的,因為我已經把你那兩百法郎帶來了。」

  卡德魯斯聳了聳他的肩。「象這樣勉強向人討錢用,實在太丟臉了,」他說,「一筆不穩定的收入不久或許就會斷絕的。你看,我不得不省吃儉用,以防你的倒運。唉,我的朋友,命運是變化無常的,這是那個——那個軍隊裡的教士說的話。我知道你的運氣很好,你這混蛋,你就要娶騰格拉爾的女兒了。」

  「什麼!騰格拉爾!」

  「是的,當然是的!難道要我一定得說騰格拉爾男爵嗎?老實告訴你,貝尼代托伯爵,他是我的老朋友。假如他的記憶力不那麼糟的話,他應該來請我去喝你的喜酒。因為他曾參加了我的婚禮。是的,是的,參加了我的!當然!他以前可不象現在這樣驕傲,他那時只是那好心腸的莫雷爾先生手下的一個小職員。我跟他和馬爾塞夫伯爵曾一起吃過好多次飯。所以你看,我也有一些體面的關係,要是我把那種關係略加發展,我們或許還能在同一個客廳裡見面哪。」

  「哼,您的妒忌心現在簡直使你異想天開了,卡德魯斯。」

  「異想天開也很不錯呀,我的貝尼代托,我知道自己在說什麼話。或許有一天我會穿上像樣的衣服,走到他們家的大門口,說:『請開門!』但現在,我們且坐下來吃東西吧。」

  卡德魯斯自作榜樣,胃口極好地吃起那頓早餐來,每端一樣菜到他的客人面前,就稱讚一番。後者似乎屈服了;他拔開了酒瓶塞子,割了一大塊魚以及大蒜和肥肉。「啊,夥伴!」

  卡德魯斯說,「你同你的老東家慢慢地和好起來了吧!」

  「是的,的確。」安德烈回答,他那年輕強健的胃口暫時壓倒了其他的一切。

  「那麼你很喜歡這些菜了,乖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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