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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九章 檸檬水(2)


  「我已經答應他等待了,」莫雷爾答道,「我一定等待。」

  這時巴羅斯進來了。

  「誰拉的鈴?」瓦朗蒂娜問道。

  「阿夫裡尼醫生。」巴羅斯說,他步履踉蹌,像是要倒下來似的。

  「怎麼啦,巴羅斯?」瓦朗蒂娜說。

  那位老人沒有答話,只是用失神呆滯的眼光望著他的主人,他,那痙攣的手則緊緊地抓住一件家具,以防止自己跌倒。

  「咦,他要摔倒啦!」莫雷爾叫道。

  巴羅斯的身體愈抖愈厲害,他的面貌幾乎已經全部變形,肌肉一個勁兒地抽搐,預示一場極其嚴重的神經錯亂馬上來臨。諾瓦蒂埃看到巴羅斯成了這種可憐的樣子,他的目光裡就流露出人之心所可能產生的種種悲哀和憐憫的情愫。巴羅斯向他的主人走近了幾步。

  「啊,我的上帝!我的上帝!我怎麼啦?」他說。「我難受極了!我什麼也看不見啦!我的腦子裡像是有千支火箭在亂竄!噢,別碰我,別碰我呵!」

  這時,他的眼珠已兇暴地凸出來;他的頭向後仰,身體的其他部分開始僵硬起來。

  瓦朗蒂娜發出一聲恐怖的喊叫;莫雷爾上前抱住了她,好象要保護她抵禦什麼不可測的危險似的。「阿夫裡尼先生!阿夫裡尼先生!」她用窒息的聲音喊道。「救命哪!救命哪!」

  巴羅斯轉了一個身,竭力踉蹌地掙扎了幾步,然後倒在了諾瓦蒂埃的腳下,一隻手搭在那個廢人的膝頭上,喊道:「我的主人呀!我的好主人呀!」

  就在此刻,維爾福先生由於聽到了這片喧鬧聲,來到了房間。莫雷爾放開了幾乎快要昏過去的瓦朗蒂娜,退到房間最裡邊的一個角落裡,躲在一張帷幕後面。他的臉色蒼白像是突然見到自己面前竄出一條赤練蛇一樣,他那錯愕的光依然凝望著那個不幸的受難者。

  諾瓦蒂埃焦急恐怖到極點,只恨自己一點勁兒也使不上去幫助他的老家人;他從來不把巴羅斯看作是一個僕人,而把他當作一位朋友對待。他額頭上的青筋暴脹,眼睛周圍的肌肉猛烈地抽搐;從這些跡象上,可以看出在那活躍有力的大腦和那麻痹無助的肉體之間,正在進行著可怕的爭鬥。巴羅斯這時面部痙攣,眼睛充血,仰頭躺在地上,兩手敲打地板,兩腿已變得非常僵硬,不像是自己在彎曲而像是折斷了一樣。他的嘴巴旁邊繞著一層淡淡的白沫,呼吸得十分艱難痛苦。

  維爾福嚇呆了,對眼前的這個情景不知所措地凝視了一會兒。他沒有看見莫雷爾。當他這麼啞然凝視的過程中,他的臉漸漸他白,頭髮好象直豎了起來,就這麼過了一會兒,他跳到門口,大聲喊道:「醫生!醫生!來呀,來呀!」

  「夫人,夫人!」瓦朗蒂娜奔上樓去叫他的後母,向她喊道,快來,快!把您的嗅瓶拿來!」

  「出了什麼事?」維爾福夫人用一種做作的口氣說。

  「噢!來!來呀!」

  「可醫生在哪兒呀?」維爾福喊道,「他上哪兒去啦?」

  維爾福夫人此時從容不迫地走下樓,她一手握著一條手帕,像是準備抹臉的,另一隻手裡拿著一瓶英國嗅鹽。她走進房間來的時候,第一眼先掃向諾瓦蒂埃,諾瓦蒂埃的臉上雖然表露出這種情況下必然會生髮的情緒,可仍然可以看出他不保持著往常的健康;她的第二眼才掃向那個將死的人。她的臉色立時蒼白起來,眼光又從那位僕人身上返回到他的主人身上。

  「看在上帝份兒上,夫人,」維爾福說,「告訴我醫生在哪兒?他剛才還在你那兒。你看這像是中風,如果能夠給他放血,大概他還有救。」

  「他最近吃過什麼東西嗎?」維爾福夫人沒有直接回答她丈夫的問題,這樣反問。

  「夫人,」瓦朗蒂娜答道,「他連早餐都沒有吃。祖父派他去幹了一件事,他跑得太快,回來只喝了一杯檸檬水。」

  「啊?」維爾福夫人說,「他為什麼不喝葡萄酒呢?檸檬水對他是很不利呀。」

  「爺爺的那樽檸檬水就在他的身邊,可憐的巴羅斯當時口渴極了,只要是喝的東西,他都歡迎。」

  維爾福夫人吃了一驚。諾瓦蒂埃用一種查詢的眼光望著她。「他真倒黴。」她說。

  「夫人,」維爾福先生說,我問你阿夫裡尼先生在哪兒?看上帝面上,快告訴我!」

  「他在愛德華那兒,愛德華也不大舒服。」維爾福夫人這次無法再避而不答。

  維爾福親自走上樓去叫他。

  「這個你拿著吧。」維爾福夫人說,把她的嗅瓶交給瓦朗蒂娜。「他們肯定會給他放血,所以我得走了,因為我見不得血。」於是她跟在丈夫的後面上樓去了。

  莫雷爾從他躲藏的地方走出來,當時的情形十分混亂不堪,所以他躲在那裡並沒有讓人發覺。

  「你趕快走,馬西米蘭,」瓦朗蒂娜說,「我會派人來找你的。走吧。」

  莫雷爾看了一看諾瓦蒂埃,徵求他同意。老人的神志依然十分清醒,他作了一個示意,表示他應該這麼做。那位青年吻了一下瓦朗蒂娜的手,然後從後樓梯走出那座房子。在他離開房間的同時,維爾福先生和醫生從對面的一個門口走了進來。巴羅斯這會兒已有了恢復知覺的跡象;危險好象已經過去了。他發出一聲低微的呻吟,撐起了身子。阿夫裡尼和維爾福扶他躺到一張睡榻上。

  「您需要什麼東西,醫生?」維爾福問。

  「拿一些水和酒精給我。你家裡有嗎?」

  「有。」

  「派人去買一些松節油和吐酒石來。」

  維爾福立刻派了一個人去買。

  「現在請大家出去。」

  「我也必須出去嗎?」瓦朗蒂娜怯生生地問。

  「是的,小姐,你更要出去。」醫生冒失地回答。

  瓦朗蒂娜吃驚地望著阿夫裡尼先生,然後在她祖父的前額上吻了一下,走出房間。她一出去,醫生就帶著一種陰沉的神氣把門關上。

  「看!看呀!醫生,」維爾福說,「他蘇醒過來了,看來,他不要緊了。」

  阿夫裡尼先生的回答是一個無可奈何的微笑。「你自己覺著怎麼樣,巴羅斯?」他問道。

  「好一點了,先生。」

  「你喝一些酒精和水,好不好?」

  「我試試吧,但別碰我。」

  「為什麼?」

  「我覺得如果只要您用您的手指尖來碰我一下,毛病就要復發了。」

  「喝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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