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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八章 人生觀(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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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種情形或許會出現的,」基督山說道。「您知道,人類的發明創造從複雜趨向簡單,而簡單的總是完美的。」 「但目前,」法官又說道,「我們的法典卻正處於全盛時期,它是根據茄立克族[法國民族的一支。——譯注]的風俗,羅馬法律和法蘭克族[法國民族的一支。——譯注]的慣例,從這一切相互向矛盾相觸的條例中推斷制定出來的。而那種種知識,想必您也同意這種說法,不經過長期的努力是無法獲得的,要獲得這種知識必須經過一番刻苦的研究,而且還必須經過有力的腦力勞動才能把它保存下來。」 「我完全同意您的看法,閣下,對法國法典的一切可能您都有所瞭解,而我所瞭解的,卻不僅僅是哪一部法典,而是世界各國的法典。英國的,土耳其的,日本的,印度的都有,對我來說,都和法國的法律一樣熟悉,所以我剛才說得沒錯,相對而言,您也知道,一切都是相對的,閣下相對而言,和我所完成的工作比較起來,您所要做的那些少得可憐,而和我所學到的所有知識比較起來,您還得再學習很多才行。」 「您學習這一切是出於什麼動機呢?」維爾福驚訝地問道。 基督山微笑了一下。「真的,先生,」他說道,「我看您儘管有智士美譽,但您對於一切事物的看法,卻仍抱有社會上那種唯物的和通俗的觀點,始於人而終於人。也就是說,是人類觀察事物時所能採取的最局限,最狹隘的一種觀點。」 「閣下,請您解釋得再清楚一些,」維爾福說道,他愈來愈驚奇了,「我實在不十分明白。」 「我的意思是說,閣下,由於把目光只放在各國的社會機構上,所以您所看到的只是那些機器在轉動,而沒有看到使它轉動的那位了不起的工程師,我是說您周圍所認識的,無非是那些由部長或國王頒發了委任狀的大小官吏。而在這些掛名的官吏,部長和國王之上,卻還有上帝派的人,上帝不是派他們來充填位子的,而是讓他們來執行任務的,但他們卻逃過了您那狹隘的目光。所以人類由於他們的器官衰弱和不完備而產生了缺點。多比亞斯[基督教《經外書》中的人物。——譯注]把那個恢復他視覺的天使看作一個普通的青年人,各國把那個受天命來毀滅他們的阿提拉[古代匈奴人的國王。——譯注]與其他的征服者當作同類看待,因此為了讓人們認識他們,承認他們,他們不得不宣佈他們的使命。前者不得不說:『我是主的天使。』而後者說:『我是上帝懲惡的使者。』這樣,他們兩人的神性才能大白於天下。」 「那麼,」維爾福說道,他愈來愈驚愕了,真的以為他不是在和一個神學家就是一個瘋子在說話,「您認為自己就是您所說的特種人物嗎?」 「為什麼不是呢?」基督山冷冷地說道。 「對不起,閣下,」維爾福回答說,簡直有點驚呆了,「想必您能原諒我,因為當我前來拜訪您的時候,我決沒想到會遇到一位知識和見解遠遠超出常人理解範圍之外的人。象您這樣一位極富有的紳士,至少,人們是這樣說的,請注意,我並不是盤問您,只是重複別人所說的話而已,我想說,象您這樣有錢的特權階級,竟會把時間浪費在對社會的空談或哲學幻想上,在我們這種文明社會中那些腐化了的可憐蟲之間,的確是不常見的,因為社會空談或哲學幻想最適合於去安慰那些生來命窮,又不走運,無法享受世上榮華富貴的人。」 「真的,閣下,」伯爵反駁道,「您已經達到如此顯要的地位,難道您還算不上是個特別的人,或者竟沒遇到過特別的人嗎?您的目光一定非常老練可靠,難道您從來沒有,在一瞥之下就推斷出到您面前過來的是哪一種人嗎?一個法官除了無盡職守地按法律行事以外,除了極技巧地解釋他工作上耍的詭計之外,難道不該做一枚可以探測心臟的鋼針,一塊可以測驗出靈魂中含有多少雜質的試金石嗎?」 「閣下,」維爾福說道,「老實講,您駁倒了我。我從沒聽到過別人象您這樣講話。」 「因為您總使自己處在一個平凡的環境裡,從不敢振翅高飛,沖進上帝安派那些看不到的特殊人的領域裡。」 「那麼您認為,閣下,那種領域的確存在,這些看不到的特殊人的確是和我們混雜在一的嗎?」 「他們為什麼不呢?您離開了空氣就一刻也不能生存,但您能看得見您所呼吸的空氣嗎?」 「那麼說我們是無法看見您所指的那種人了?」 「不,我們能看見的,當上帝高興讓他們現出實形的時候,您就能看見他們了。您可以觸摸到他們,同他們交往,跟他們講話,而他們也會回答您的。」 「啊!」維爾福微笑著說道,「我承認,當這種人前來和我接觸的時候,我倒很希望能事先得到一個警告。」 「您的願望已經實現了,閣下,因為您剛才就已經得到了警告,而我現在再來警告您一次。」 「那麼您就是這種傑出的人物了?」 「是的,閣下,我相信到目前為止,還沒有哪一個人的地位可以與我相比。國王的領土都是有限的,或限於山脈河流,或限於風俗習慣的改變,或限於語言的不同。我的王國卻是以整個世界為界限。因為我既不是意大利人也不是法國人,不是印度人也不是美國人,也不是什麼西班牙人,我是一個宇宙人。沒有哪一個國家可以說它看到了我的降生,而只有上帝才知道哪一個國家會看到我死。我能適應各種風俗習慣,通曉各種語言,您若相信我是個法國人,那是因為我講起法語來能象您一樣流利純正。可是,阿裡,我的黑奴,卻相信我是阿拉伯人;貝爾圖喬,我的管家,把我當作了羅馬人;海黛,我的奴隸,認為我是希臘人。所以您大概可以明白了吧,由於沒有國籍,不要求任何政府的保護,不承認任何人是我的兄弟,因此,凡是那可以阻止強者的種種顧忌或可以麻痹弱者的種種障礙,都無法麻痹或阻止我。我只有兩個對手,我不願意說是兩位征服者,因為只要堅忍不屈,甚至連他們我也是可以克服的。他們就是時間和空間。而那第二個對手,也是最可怕的,就是,我將來也必有一死。只有這才能阻止我的行動,使我無法到達我預期的目標,其餘的一切我都算定了。凡是人們所謂命運機遇的那些東西,如破產,變遷,環境等等,我都已經預料到了,假如這些因素突然來襲擊我,它們是決不能使我一蹶不振的。除非我死了,否則我是永遠不會改變我的信仰,所以我敢說出這些您從沒聽說過的事情,這些事情即使從國王的嘴裡您也聽不到的。因為國王需要您,而其他的人怕您。在我們這樣一個組織不健全的社會裡,人人都免不了要對自己說:『也許有一天我會有求于檢察官的吧?」』「但您敢肯定不會說那句話嗎,閣下?因為您一旦成了法國的一位公民,您自然就得遵守該國的法律。」 「這我知道,閣下,」基督山答道,「但當我去訪問一個國家的時候我就開始用各種可能的方法來研究那些我可能有求於他或害怕他的人,直到我把這些人瞭解清清楚楚,象他們瞭解自己一樣或許比他們自己瞭解得還清楚。基於這種想法不管檢察官是誰,假如他要對付我的話他一定會發現自己的處境並不比我妙。」 「那就是說,」維爾福吞吞吐吐地答道「人類的本性中就是有缺點的,按您的標準來看,每個人都是犯了過失的。」 「過失或是罪過。」基督山以一種隨便的神氣回答道。 「您剛才說,您在人類中沒有你的兄弟那麼,在全人類中,」維爾福多少有點兒猶豫地說,「只有您是十全十美的了。」 「不,並非是十全十美」伯爵回答說「只是無法看穿罷了。假如這種格調使您不愉快的話我們還是停止這一場舌戰吧,先生,您的法律並沒有打擾到我,正如我的第二視覺並沒有打擾您一樣。」 「沒有,沒有,決沒有,」維爾福說道,他象怕放棄他的優勢似的「您這一番光輝而且幾乎可以說是崇高的談話已把我抬舉到了普通的水準以上。我們已不再是聊天了,我們是在進行討論。但您知道,那些坐在大學交椅裡的神學家,和那些坐在辯論席上的哲學家,偶爾也會說出殘酷的真理。我們暫且算是在討論社會神學和宗教哲學吧,下面這幾句話聽來雖有些不禮貌,但我還是要對您說:『兄弟,你太自負了,你也許比別人高明,但在你之上還有上帝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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