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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九五


  「對絞架來說,我體重太輕了,」阿拉密斯回答說,「象我這樣的人是吊不死的。」

  「我呢,我太重了,」波爾朵斯說,「象我這樣的人會把繩子吊斷的。」

  「我相信,」俘虜股勤地說,「我們會優待你們,讓你們自己挑選死的方法。」

  「太感謝了,」阿拉密斯認真地說。

  波爾朵斯彎腰行了個禮。

  「為您的健康再喝一杯,」他說著自己喝起來。

  話說了又說,晚飯時間拖得很長。那個軍官是一個很有頭腦的世家子弟,不知不覺被阿拉密斯才智的魅力和波爾朵斯真摯純樸的態度吸引住了。

  「原諒我,」他說,「如果我向你們提一個問題的話,可是喝到第六瓶酒的人是有權利稍稍忘乎所以一點兒的。」

  「提吧,」波爾朵斯說,「提吧。」

  「說吧,」阿拉密斯說。

  「先生們,你們兩位不是先王的火槍手嗎?」

  「是的,先生,請注意,是最好的火槍手,」波爾朵斯說。

  「是啊,我甚至可以說是所有的軍人中最優秀的軍人,先生們,如果我不怕冒犯先父的名聲的話。」

  「您的父親?」阿拉密斯叫著說。

  「你們知道我叫什麼名字嗎?」

  「說實話裡先生,不知道,可是您會對我們說的,而且……」

  「我叫喬治·德·比斯卡拉。」

  「啊!」波爾朵斯也叫了起來,「比斯卡拉!阿拉密斯,您記得這個姓嗎?」

  「比斯卡拉?……」主教沉思著,「我仿佛……」

  「好好想想,先生,」那個軍官說。

  「別急,用不了想多久的,」波爾朵斯說,「比斯卡拉,外號叫紅衣主教的……在我們和達爾大尼央結成好友的那一天,那四個手拿著劍來和我們搗蛋的人中的一個①。」

  「正是,先生們。」

  「是唯一沒有被我們刺傷的那一個,」阿拉密斯急忙說。

  「因此,是一名好劍手,」俘虜說。

  「啊,不錯,完全不錯!」兩個朋友一同叫起來說,「天啊!德·比斯卡拉先生,和您這樣一位正直的人認識真太高興了。」

  比斯卡拉緊緊握住兩位過去的火槍手伸給他的兩隻手。

  阿拉密斯望著波爾朵斯,好象在對他說,「這是一個會幫助我們的人。」他馬上又說:

  「先生,應該承認做一個正直的人是好事情。」

  「我的父親也一直對我這樣講的。」

  「還要承認,您發現自己碰到了一些註定要被火槍打死或吊死的人,而且這些人是老相識,是世交,這樣的情況是很令人難受的。」

  「啊!你們並沒有註定要接受這種可怕的命運,先生們和朋友們,」這個年輕人趕緊說。

  ①是《三個火槍手》中的一個情節,但在該書中此人叫比卡拉。此處恐系作者之誤。

  「哈!您剛才不是說過了。」

  「我剛才這樣說,因為當時我不認識你們,可是,既然現在我認識你們了,我要說,如果你們願意的話,就避開這場悲慘的命運吧。」

  「怎麼,如果我們願意?」阿拉密斯叫起來,他的眼睛輪流看著他的俘虜和波爾朵斯,發出領悟的光芒。

  「只要,」波爾朵斯帶著高貴無畏的神氣也向德·比斯卡拉和主教望著,「只要別人不對我們提出要我們做可恥的事。」

  「別人什麼要求也不會向你們提出,先生們,」國王的軍隊中的這位貴族說,「你們希望別人向你們提出什麼要求?如果他們找到了你們,就會殺死你們,這是肯定的事,先生們,要設法不讓他們找到你們。」

  「我相信我沒有弄錯,」波爾朵斯尊嚴地說,「可是我認為,要找到我們,他們一定得上這兒來尋找。」

  「您說得十分有道理,我可敬的朋友,」阿拉密斯說,他的眼睛始終在察看著比斯卡拉的面部表情,比斯卡拉不說話,有些不自然。「比斯卡拉先生,您想對我們說什麼話,想對我們提什麼建議,而您又不敢,不是嗎?」

  「啊!先生們,朋友們,因為我要是說了,我就違背了命令,不過,聽呀,我聽到一個比我的嗓音更響的聲音,我說不下去了。」

  「大炮!」波爾朵斯說。

  「大炮和火槍!」主教叫起來。

  他們聽到從遠處的岩石間傳來的這些不祥的槍炮聲,戰鬥很快就停止了。

  「這是怎麼回事?,波爾朵斯問。

  「說實話!阿拉密斯叫著說,「這正是我預料當中的事。」

  「什麼事?」

  「你們發動的攻擊只不過是一場佯攻,對不對,先生?當你們的隊伍聽任自己被擊退的時候,你們肯定會在島的另一邊的海岸登陸。,

  「啊!在好幾處登陸,先生。」

  「那麼,我們完了,」瓦納主教寧靜地說。

  「完了!這可能,」皮埃爾豐的爵爺說,「可是我們還役有給捉住,也沒有給吊死。」

  說著,他從飯桌上站起來,走到牆跟前,沉著地從牆上摘下他的劍和手槍,他帶著準備打仗的老兵那樣細心的態度檢查它們,他覺得他一生中有很大部分依靠著他的精良耐用的武器。

  聽到炮聲,聽到突然襲擊可能使小島落到國王的部隊手中的消息,驚慌的人群都急急忙忙沖進要塞裡面。他們來向指揮官請求幫助,並且希望給他們指示。

  阿拉密斯面色發白,垂頭喪氣,在兩支火把當中出現在面對大院子的窗口,大院子裡全是等待命令的士兵和懇求救助的驚慌的居民。

  「我的朋友們,」德·埃爾布萊說,他的嗓音又嚴肅又響亮,「富凱先生,你們的保護人,你們的朋友,你們的父親,被國王下令逮捕了,並關進了巴士底獄。」

  一陣經久不息的憤怒和威脅的叫喊聲一直升到主教站的窗口,頓動的聲浪圍住了他。

  「為富凱先生報仇!」狂熱到了頂點的人叫喊道,「消滅國王的軍隊!」

  「不,我的朋友們,」阿拉密斯莊嚴地說,「不,我的朋友們,不要抵抗了。國王是他的國家裡的主人。國王是天主的代理人。國王和天主懲罰了富凱先生.你們在天主的面前俯首帖耳吧。敬愛天主和國王吧,他們懲罰了富凱先生。聽著,不要為你們的領主報仇,不要想法子為他報仇。你們,你們的妻子和你們的孩子,你們的財產和你們的自由都會白白地犧牲。放下武器,我的朋友們!放下武器!既然國王這樣命令你們,安安靜靜地回到你們的家裡去吧。這是我在對你們要求,這是我在對你們懇求,這是我,如果有必要的話,這是以富凱先生的名義命令你們這樣做的。」

  聚集在窗子下面的人群發出長時間的憤怒和恐懼的顫動的聲音。

  「路易十四的士兵已經進入島上,」阿拉密斯繼續說,「今後,在他們和你們之間不再是一場戰鬥,而是一場屠殺。你們走吧,走吧,忘記一切吧,這一次,我以天主的名義命令你們。」

  那些原來反抗的人順從地,不出聲地,慢慢散開了。

  「喂!您剛才在那兒講了些什麼呀,我的朋友?」波爾朵斯說。

  「先生,」比斯卡拉對主教說,「您拯救了所有的居民,可是您沒有救出您的朋友和您自己。」

  「德·比斯卡拉先生,」瓦納主教用一種又高貴又謙恭的奇特的聲調說道,「德·比斯卡拉先生,您恢復自由了,請便吧。」

  「我非常願意,先生,不過……」

  「不過,這會對我們非常有用,因為在您向國王的副官報告島上的人投降的時候,您可以告訴他說這次投降是怎麼實現的,也許我們能因此得到什麼恩惠。」

  「恩惠!」波爾朵斯說眼睛象冒出火似的,「恩惠!這兩個字是什麼意思!」

  阿拉密斯狠狠地碰了一下他的朋友的胳膊肘,就象在他們年輕時代的那些美好的日子裡,他想提醒波爾朵斯他犯了錯誤或者將要犯錯誤的時候那樣。波爾朵斯明白了,立刻不再說話。

  「先生們,我走了,」比斯卡拉說,驕傲的火槍手說出「恩惠」這兩個字,他也感到有點兒驚奇,不一會兒以前,這個人還在慷慨激昂地敘述和誇握他當年的英雄功績呢。

  「您走吧,德·比斯卡拉先生,」阿拉密斯向他行禮說,「在離開的時候,請接受我們表示的感激。」

  「可是你們,先生們,我有幸能稱做我的朋友們的你們,既然你們願意接受這個稱呼,在這段時間裡,你們打算怎麼樣呢?」那個軍官十分感動地說,同時向他的父親的兩個老對手告辭。

  「我們,我們在這兒等候著。」

  「可是,我的天主!……命令是明確的!」

  「我是瓦納主教,德·比斯卡拉先生,誰也不能吊死一個貴族,更不能槍決一個主教。」

  「啊!是的,先生,是的,大人,」比斯卡拉說,「是的,是這樣,您說得對,對您來說,還有這個幸運。那麼,我走了,我到出征指揮官、國王的副官那兒去了。再見啦,先生們,或者更確切地說,回頭見!」

  這位可敬的軍官跳上阿拉密斯叫人給他牽來的一匹馬,向聽見槍炮聲的方向奔去,就是這槍炮聲把人群趕進了要塞裡,並且打斷了兩個朋友和他們的俘虜的談話。

  阿拉密斯望著他離開,只剩下了他和波爾朵斯兩個人。

  「怎麼樣,您明白了嗎?」他說。

  「說實在話,不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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