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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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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全是。」 「我得說您的畫畫得很不錯,」他審慎地說。「略嫌有點兒一貫不變地戲劇化,可是——」 「這些印出來的畫——」尤金開口說,希望批評一下雜誌上的畫,來喚起他對原畫的高超品質感覺興趣。 「是的,我明白,」查理先生打斷他,知道他要說的是什麼話。「雜誌上印得挺糟。不過它們還是可以很好地顯出原畫的精神來。您的工作室在哪兒?」 「華盛頓廣場六十一號。」 「我方才說過,」查理先生說下去,一面把地址寫在尤金的名片上,「展出的機會很少;我們的費用也相當高。我們打算展出的東西太多啦——必須展出的東西也太多。所以很難說什麼時候情況許可——如果您有意思,我哪天或許先來看看您的原畫。」 尤金顯得很慌亂。兩百塊錢!兩百塊錢!他出得起嗎?這數目對他來說實在太大了。可是就按照這價錢,這傢伙還不樂意把陳列室租給他呢。 「我挺樂意來,」查理先生看出他的心情後說,「如果您願意的話。這是您要我做的。我們對於在這兒展出的玩意兒不得不小心。我們這兒可不象一所普通的展覽室。倘若您高興的話,哪天機會一來,我就給您寄張明信片,您就可以讓我知道我提出的日期是否沒有問題。我挺想瞧瞧您的這些風景畫。就這一種畫講,您的畫是很出色的作品。或許——沒有誰能說——一個機會或許會來的——一星期到十天,在別的玩意兒之間。」 尤金暗自歎了一口氣。那末這些事情就是這樣辦的。這並不令人高興,不過他必須舉行一次畫展。如果非出不可的話,他可以出上兩百塊。在別地方舉行展覽就沒有多大價值了。他原想造成一個比這還好的印象的。 「希望您會來,」他最後沉思著說。「我很樂意使用這兒的場地,如果我能夠得著的話。您認為怎樣呢?」 查理先生揚起眉毛來。 「挺好,」他說,「我跟您通信聯繫。」 尤金走了出去。 這種展覽的事多麼糟糕,他心裡想。他原想不付費用就可以在凱爾涅這兒舉辦一次展覽的,因為他們都給他的作品深深地打動了。現在,他們連他的畫都不要——還要收他兩百塊錢才能展出。這是一場大挫折——真叫人心灰意懶。 儘管這樣,他回家去的時候又想著,這會對他有好處的。批評家會討論他的作品的,就象他們討論別的藝術家的作品那樣。倘若最後他夢想著的、那樣細心籌劃出來的這件事實現了的話,他們就得去看看他能夠畫出點什麼來。他以前把在凱爾涅那兒舉行一次畫展,看成是在新興的藝術界應該達到的最後一件快事;現在他仿佛已經接近它了。它可能真會辦成的。這個人要看看他的其餘的作品。他不反對來看看它們。這就是一場多麼大的勝利啊! 第六章 查理先生隔了好一陣子才很賞光地寫了一封信來說,如果沒有問題,他在一月十六日星期三上午十點鐘來拜訪。這封信的到來,打消了這段時期裡他的一切懷疑和憂慮。他到底有個顯露一下的機會了!這個人或許可以從他的作品裡看出點什麼來,可能會喜歡它們。誰知道呢?他相當隨意地把這封信拿給安琪拉看,仿佛這是理所當然的事似的,可是內心裡,他卻抱著極大的希望。 安琪拉把工作室拾掇得井井有條,因為她知道這次訪問對尤金多麼重要,她向來熱忱、忠實,急切地想盡力幫助尤金一下。她從路角的意大利花販那兒買來一些鮮花,在各個花瓶裡都插上了點兒。她打掃了一番,穿上了一件又整潔又合身的家常衣服,非常緊張地等著決定命運的門鈴聲。尤金假裝在畫一幅他早就畫成了的畫——東區一條街旁的陰冷、嘈雜的牆角,有成群的孩子,肮髒的手推車,大批熱切的、推推搡搡的行人;艱難的下層生活的意味佈滿了那幅畫——可是他實在無心去畫。他一再問著自己,查理先生會認為怎麼樣。謝天謝地,這所工作室樣子這麼漂亮!謝天謝地,安琪拉穿著淺綠色衣服,領口別著一隻紅珊瑚飾針,顯得好看極啦。他走到窗口,瞪眼望著華盛頓廣場和光禿禿的迎風搖曳的樹枝、白雪和忙來忙去的螞蟻般的行人。倘若他有錢的話——他可以多麼寧靜地繪畫啊!查理先生就去他的吧。 門鈴響了。 安琪拉搭地一聲撳了一下電鈕,查理先生慢條斯理地上樓來了。他們聽見走道裡他的腳步聲。他敲敲門,尤金走去開門,心裡顯然很緊張,不過外表卻鎮定、莊嚴。查理先生走了進來,穿著皮大衣,戴著皮帽子和黃軟皮手套。 「早啊!」查理先生招呼著。「今兒天氣真好、真爽快,對嗎?您這兒環境多麼好。威特拉太太!會見您真高興。我稍許晚了點兒,不過我的耽擱是無法避免的。我們有一位德國同事來到了本地。」 他脫去大衣,在爐火前搓搓手。既然已經移樽就教,他就竭力顯得殷勤和藹。假如將來他和尤金要做什麼買賣的話,那就非這樣不可。再說,靠近窗戶、在他面前畫架上的那幅畫可真是幅驚人的雄渾有力的玩意兒,不過他暫時裝著不去看它。這幅畫叫他想起誰的作品來——哪一個的呢?在他轉動腦筋、回想著他所記得的許多藝術作品的時候,他自己承認,他無法確切地想起什麼象這一樣的東西來。大紅、大綠,肮髒的灰色鋪路石——那樣的臉孔!嘿,這玩意兒很恰當地表達出了實情。它似乎說:「我是肮髒的,我是平凡的,我是冷酷的,我是卑鄙的,不過我是現實生活。」而且這裡一點兒沒有為什麼在辯白,一點兒沒有掩飾起什麼。砰!嘩啦!劈啪!事實一個接一個來了,在現實情形中帶著一種沉痛不快、逼人注意的氣息。嘿,在不愉快的日子裡,當他覺得不高興和沮喪的時候,他曾經在哪兒看見過象這樣的一條街,它在那兒——肮髒、愁苦、污穢、猥褻、酗酒——種種一切、不可名狀,可是它竟然在這兒。「謝天謝地,出了個寫實派的畫家,」他一面看,一面暗自說,因為這個冷靜的行家很知道人生,可是他卻一絲不露。他望著尤金那又高又瘦的身個兒,面頰微微下凹、眼睛閃亮——分毫不爽、道道地地的是個藝術家;接下來又望著安琪拉,矮小、熱忱,一個親切可愛的小婦人。他很高興,自己就可以告訴他們,他願意展出這些油畫了。 「唔,」他說,裝著初次去看畫架上的那幅畫,「我們最好來看看這些畫吧。我瞧見您這兒就有一幅。挺好,非常有力。 您還有些什麼別的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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