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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二


  我也用勁地頻頻給老人點頭,老人的興致很高,振作一下精神喂雞鴨去了。我們兩人便坐在涼亭裡開始飲混合酒。溫米克一面拍著他的煙斗,一面向我講述,說他花了許多年時間才把家業治理得如此完美。

  「溫米克先生,這是你自己的家產嗎?」

  「噢,是我的,」溫米克說道,「我是慢慢地一點一滴地積累起來的。以國王的名義,這是我世襲的不動產。」

  「這是真的?但願賈格斯先生對此也會敬佩驚歎的!」

  「他沒有見過這裡,」溫米克說道,「也沒有聽說過這裡的事。他也沒有見過老人,也沒有聽說過他。須知,事務所是一件事,私人生活是另一件事。我去到事務所就把城堡丟在腦後,我回到城堡又把事務所丟在腦後。如果你對此不感到討厭,還得請你贊同我這種做法。我不打算在談業務的時候談自己的私事。」

  自然,我誠心誠意向他表示,我尊重他的請求。混合酒是十分可口的,我們坐在那兒一面飲酒一面敘談,一直談到將近九點鐘。「就該放炮了,」溫米克說著,放下了他的煙斗,「這是老人最愉快的事。」

  我們走回城堡,看到老人正在那裡把撥火棍放在火上燒,雙眼充滿了期望的神色,在為這一夜裡的偉大典禮做準備工作。溫米克一手抓著表站在那裡,等待著時刻到來,便從老人手中接過撥火棍,向炮臺走去。他帶著拔火棍走出去,霎時間,大炮用其巨大的轟隆聲表示出自己的雄威,震得這幢小木屋像要倒坍一樣,桌上的杯盤碗碟也給震得嘩啦啦直響。至於這位老人,我想他本該震得從椅子上跌下來,幸虧他兩手緊緊抓住椅柄,總算穩住了。他歡天喜地地喊道:「放炮了!我聽到了炮聲!」於是我向他連連點頭,毫不誇大地說,一直點到頭發暈,連他老人家的影子也看不到了。

  在晚餐前的一段時間中,溫米克領著我參觀了他收藏的奇珍異品。特別要說起的是這些東西都與某些重大犯罪案件有關係,其中有一枝著名文件偽造案用的筆、和重大案件有關的一兩把刺刀、幾把頭髮,還有幾份臨刑前寫下的交待書。溫米克先生最看重這些手稿,用他本人的話來說這是因為「這裡的每一份手稿都是在扯謊,先生。」這些東西和一些小瓷器小酒杯雜亂地放在一起,倒頗耐人尋味,另外還有一些該博物館主人自己親手做成的各式各樣精緻玩意兒,以及那位老人刻成的往煙斗裡塞煙絲的用具。所有這些東西都展覽在那間我被帶進城堡時最先到達的房間中。這間屋子不僅是他家的日常起居室,而且也是他家的廚房。我所以如此判斷,是因為在爐架上放著一口帶柄的小鍋,在壁爐上方還有一個銅制的小玩藝兒,看來是掛烤叉用的。

  一位穿著很整潔的小女孩侍候我們進餐,白天她是照看老人家的。她把晚餐的一切料理妥當後,便放下吊橋,讓她出去,回到自己家過夜。這頓晚餐豐盛可口,雖然城堡裡總有一股乾枯木頭味,聞起來很像變了質的硬果,另外隔壁還餵養著一頭豬。無論如何,我對於這頓晚餐是十分心滿意足的。晚間,我睡在城堡的小小亭子間裡,也感到十分不錯,沒有什麼缺陷。不過,我自己的身體和那根旗杆之間僅隔著一層薄薄的天花板,因此躺在床上時,我就好像不得不整夜都把旗杆頂在頭上一樣。

  溫米克在早晨很早便起身了,我仿佛還聽到他在洗刷我鞋子的聲音。然後,他去園子裡幹活,我從哥特式的窗口看到他對老人家連連點頭,一副非常恭敬的神態,裝出想讓老人家幫他幹些活的模樣。這天的早餐和昨天的晚餐一樣美味可口。整八時半,我們開始出發,向小不列顛街走去。我們愈向前走,溫米克變得愈冷淡無趣和刻薄嚴厲。他的那張嘴也愈來愈抿得像一個郵筒口。最後我們一走到事務所,他就從衣領裡取出那串鑰匙。這時,關於伍爾華斯的產業他早已忘到了九霄雲外,仿佛城堡、吊橋、涼亭、小湖,以及那噴泉、那老人等等都被那有威力的大炮統統炸得灰飛煙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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