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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九


  「但我也沒把事情抖出去,對不對,費金?」湯姆的問題一個接一個拋了出來。

  「沒有,沒有,絕對沒有,」老猶太答道,「你真有種,絕不會漏出一句話,就是莽撞了點,我親愛的。」

  「也許是吧,」湯姆扭頭看了看,回答道,「就算是吧,那有什麼好笑的,嗯,費金?」

  老猶太聽出基特甯先生火氣相當地大,趕緊向他擔保沒有人在笑,為了證明在座各位都很嚴肅,便問罪魁禍首貝茲少爺是不是這樣。然而不幸的是,查理剛開口回答,說他一輩子從來不像現在這樣嚴肅,又忍不住前仰後合地放聲大笑起來。備受羞辱的基特甯先生二話不說,沖過去對準肇事者就是一拳。貝茲少爺躲避打擊向來就很老練,猛一低頭躲開了,時機又選得恰到好處,結果這一拳落到了那位快活老紳士的胸日上,打得他搖搖晃晃,直退到牆邊,站在那裡拚命喘氣,基特甯先生失魂落魄地望著他。

  「聽。」就在這時,機靈鬼叫了起來,「我聽到拉鈴的聲音。」他抓起蠟燭,輕手輕腳地上樓去了。

  這幫人正搞不清是怎麼回事的時候,鈴聲又頗不耐煩地響了起來。過了一會兒,機靈鬼又回來了,神秘兮兮地跟費金嚼咕了幾句。

  「哦。」老猶太嚷道,「一個人?」

  機靈鬼肯定地點了點頭,他用手擋住蠟燭火苗,一聲不響地給了查理·貝茲一個暗示,要他眼下最好別再開玩笑了。機靈鬼盡到了朋友的責任,他目不轉睛地看著老猶太的臉,聽候吩咐。

  老頭兒咬著蠟黃的手指,盤算了幾秒鐘,面孔急劇地抽動著,似乎正擔心著什麼,害怕得知最壞的情形。末了,他終於抬起頭來。

  「他在哪兒?」他問。

  機靈鬼指了指樓上,做了一個離開這個房間的動作。

  「好吧,」費金對這無聲的詢問作了答覆。「帶他下來。噓!別出聲了,查理。斯文點,湯姆。避一避,避一避。」

  查理·貝茲和他新結下的對頭乖乖地服從了向他倆下達的這一番簡短的指示。四下裡沒有一點聲音表明他們到哪兒去了,機靈鬼舉著蠟燭走下樓來,後邊跟著一個身穿粗布罩衫的男人。這人倉惺地掃了周圍一眼,把遮住自己下半張臉的大披巾扯下來,露出了花花公子托比·格拉基特的一張臉——十分憔悴,不知多少天沒洗臉,沒刮鬍子了。

  「你好嗎,費金?」這位可敬的紳士朝老猶太點點頭,說道。「機靈鬼,把這張圍巾摜到我帽子裡邊,剃頭的時候我好知道上哪兒找去,沒錯。你將來會出落成一個年輕有為的江洋大盜,比眼下這個老油子高明得多。」

  說著,他把罩衫撩起來,系在腰上,扯過一張椅子放在爐旁,坐了下來,兩腿搭在保溫架上。

  「瞅瞅,費金;」他滿腹牢騷地指著長統馬靴說道,「從你知道的那個時候算起,連一滴戴伊馬丁①都沒碰,一次都沒擦過,天啦。喂,你別那樣看著我。不要著急,我不吃飽喝足了,也沒力氣跟你談正經事。拿點吃的來,我們先把三天沒進的貨來個一次補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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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①指倫敦有名的戴伊馬丁公司出品的鞋油。狄更斯少年時代在這家公司幹過活。

  老猶太打了個手勢,要機靈鬼把能吃的東西都放到桌上去,自己在這個強盜的對面坐下來,等著他開口說話。

  從外表上看,托比絲毫也不打算馬上開口。一開始老猶太還沉得住氣,觀察著他的臉色,似乎想從表情上看出他到底帶來了什麼消息,然而毫無效果。托比雖然顯得疲憊不堪,但眉宇之間仍保持著那種一貫的怡然自得的神氣,真是沒得治了,透過油泥污垢、鬍鬚鬢角顯現出來的仍舊是花花公子托比·格拉基特那一副自鳴得意的傻笑。老猶太焦躁地站起來,一邊盯著托比一點一點把食物送進嘴裡,一邊激動難忍在屋裡踱來踱去。這一招也完全不起作用。托比擺足了旁若無人的派頭,一直吃到再也吃不下去,這才吩咐機靈鬼出去,關上門,兌了一杯酒,定了定神,準備發話。

  「首先,費金。」托比說道。

  「對呀,對呀。」老猶太挪了一下椅子,插嘴說。

  格拉基特先生停下來,呷了一口酒,直誇摻水杜松子酒真是好極了,接著又把雙腳蹬在壁爐上,以便使靴子和自己的視線大致處於水平的位置,又若無其事地撿起了話題。

  「首先,費金,」這位入室搶劫的老手說道,「比爾怎麼了?」

  「啊!」老猶太一聲驚叫,從座位上跳了起來。

  「噯,你該不會是想說——」說話時托比的臉唰地變白了。

  「想說!」費金叫喊著,怒不可遏地跺著地面。「他們哪兒去了?賽克斯跟那孩子。他們哪兒去了?到什麼地方去了?」

  「買賣搞砸了。」托比有氣無力地說。

  「我就知道,」老猶太從衣袋裡扯出一張報紙,指著報紙說。「還有呢?」

  「他們開了槍,打中了那孩子。我們倆架著他穿過野地——直端端的,就像烏鴉飛過一樣——翻過籬笆,水溝,他們還在追。媽的。全國的人都醒過來了,狗也在後邊攆。」

  「說那個孩子。」

  「比爾把他背在背上,跑得飛快,跟一陣風似的。後來我們停下來,把他放在我們中間,他腦袋搭拉著,身上冷冰冰的。那些人眼看著就要追上我們了,人人為自已,誰都不想上絞刑架。我們就散夥了,把小傢伙丟在一個水溝裡,也不知道是死是活,我知道的就這些了。」

  費金沒再聽他說下去一只是大吼一聲,雙手扯著頭髮,沖出房間,跑出大門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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