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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夜深沉(2)


  「是這樣,」德伐日又一次承認。

  「那你就去告訴風和火如何到此為此吧,」老闆娘回答,「別來跟我廢話。」

  聽她說話的那兩個人從她那必欲置於死地而後快的震怒裡得到了一種令人恐怖的享受,兩人都對她的話大加讚揚一—那旁聽者雖沒看著她,卻也感到她早已一臉煞白。德伐日成了微弱的少數派,說了幾句「應當記住很同情他們的侯爵夫人」之類的話,可他的妻子卻只重複了最後的那句話作為回答,「去告訴風和火加何到此為止吧,別來跟我廢話。」

  有顧客進門,幾個人散開了。英國顧客付了帳,很費勁地數清找給他的錢,又以陌生人的身份打聽去國家宮的路。德伐日太太帶他到門口,手臂靠在他的手臂上,指給他路。英國顧客並非沒有反應:若是能抓住那胳膊往上一抬,再深深紮進一刀,倒也是一大善舉。

  但是,他仍走上了自己的路,不久便被監獄牆壁的黑影吞沒了。到了約定的時刻他才走出黑影到羅瑞先生家赴約。他發現那位老先生在不停地走來走去。羅瑞先生很焦急地說他一直陪著露西,是幾分鐘前才趕到這邊來的。露西的父親四點時離開銀行,至今沒有回來。露西抱著幾分希望,但願他的干預可能救出查爾斯,但希望很渺茫。他已經一去五個多鐘頭,可能到什麼地方去了呢?

  羅瑞先生,一直等到十點,曼內特醫生仍然沒有消息,老離開露西他又不放心,便作好安排:他自己先回露西那兒去,半夜再回銀行來。當中這段時間就由卡爾頓一個人在爐火前等候醫生。

  卡爾頓等了又等,時鐘敲了十二點,曼內特醫生沒有回來。羅瑞先生卻回來了,可他也沒聽見他的消息。醫生究竟是到哪兒去了?

  他們正在討論這個問題,因他久久不歸差不多產生了幾分希望。這時卻傳未了醫生上樓的腳步聲。他一進門一切便明白了:完了。

  他是真去找過誰,還是一直在街上轉悠,沒有人知道。他站在那兒呆望著他們。他們卻沒有問他,因為他那張臉已說明了一切。

  「我找不到了,」他說,「我一定得找到。它到哪兒去了?」

  他光著頭,敞著領子,無可奈何地東望望西望望說。他脫掉了外衣,卻讓它落到地上。

  「我的凳子呢?我哪兒都找遍了,找不著。我的活幾呢?他們把它弄哪兒去了?時間很緊,我得做完鞋。」

  兩人彼此看看:徹底完了。

  「好了,好了!」他痛苦地低聲說,「讓我工作吧。把我的活兒給我。」

  他得不到回答便扯頭髮、頓腳,像個任性的孩子。

  「不要折磨一個可憐的孤老頭子吧,」他淒苦地叫著乞求他們,「把活兒給我!若是今天晚上鞋做不完,我們怎麼得了?」

  完了,全完了!

  想跟他講道理,想使他清醒,都顯然無濟於事。他倆仿佛配合默契,—人伸出一隻手放在他肩上,勸他在爐火前坐下,而且告訴他馬上給他找到活計。醫生倒在椅子裡呆望著灰燼,流起淚來。羅瑞先生眼看他又完全縮回到了當初德伐日照顧他時的模樣,仿佛閣樓時期以後所發生的一切都不過是瞬間的幻覺。

  儘管兩人都為這種心靈毀滅的慘像感到恐懼,時間卻不容他們流露自已的情緒。他那孤苦伶仃的女兒太令兩人難過,她已失去了最後的希望和依傍。兩人再度表現出默契,彼此望望,臉上表現了同一個意思。卡爾頓第一個說話:

  「本來機會就不多,可現在連身後的機會都沒有了。是的,醫生最好還是到他女兒那兒去。但是在你離開之前你能否用一點時間仔細聽我講一講?我要提出一些條件,還要你答應我做一些事情__別問我理由,我有理由,有充分的理由。」

  「這我不懷疑,」羅瑞先生回答,「說吧!」

  那坐在兩人之間的人,—直在單調地一起一伏地嗚咽著。兩人用夜間守候在病床邊的人的口氣交談起來。

  卡爾頓彎下腰去拾醫生的外衣—一它幾乎絆住了他的腳。一個小盒子滑落到了地板上,那是醫生用來登記他的工作日程的。卡爾頓拾了起來,其中有一張折好的紙條。「我們應當看一看!」他說。羅瑞先生點頭同意。卡爾頓打開紙條,驚叫道,「謝謝上帝!」

  「是什麼?」羅瑞先生急忙問道。

  「等一等!這個到時候再說,」他從衣服口袋裡取出另一張紙條,「首先,這是我的通行證。瞧,西德尼·卡爾頓,英國人,是麼?」

  羅瑞先生捧著打開的紙條,望著他那認真的臉。

  「把這東西為我保留到明天。你記得,我明天要去看看爾斯,這通行證我最好還是不帶進監獄去的好。」

  「為什麼?」

  「我說不清,總覺得還是不帶的好。你拿好曼內特醫生身上的這張證明。這是一份同樣的證件,有了它他跟他的女兒和外孫便可以隨時通過路障和邊界,對不對?你看清楚了沒有?」

  「看清楚了!」

  「他也許是昨天弄到這張證明的,是準備應付不幸的最後手段。是哪一天簽發的?不過那關係不大,不用看了,把它跟我和你的證明一起仔細保存好。注意!在一兩個鐘頭以前我一直相信他已經有了或是可能已簽到了這樣的證明。這證明在吊銷之前是有效的,但是它也許會立即被吊銷,而且我有理由相信它是會被吊銷的。」

  「難道連他們也有了危險?」

  「非常危險。他們可能受到德伐日太太的控告。這是我聽見她親口講的。今天晚上我從旁聽到了那女人的話,口氣十分嚴厲,才知道她倆也有了危險。我沒有浪費時間,立即去找了行個密探,他也證實了我的看法。他知道德伐日夫婦掌握著一個鋸木工,那人住在監獄大牆邊。德伐日太太已經跟他排練過了,要他說,『見到過她』__他從不提露西的名字——『跟囚犯打手勢,發暗號。』捏造的罪名不難估計,很平常的:搞監獄陰謀。那會給她帶來生命危險,說不定連她的孩子,也許連她的父親都保不住,因為也有人看見他們倆在大牆邊。用不著滿臉驚惶,你是可以救他們的。」

  「願上天保佑我真能辦到,卡爾頓!可是我怎麼能救他們呢?」

  「我來告訴你吧。這得要靠你了,你是最可靠的人。這次揭發肯定要在明天以後才進行,說不定要在兩三天之後,更有可能到一周以後。你知道對斷頭臺的犧牲品表示哀悼或是同情是殺頭的罪名。她和她父親無疑會被指控犯了這種罪,而這個女人(她那惡不、一意孤行的脾氣簡直難以描述)是會等待時機把這一條罪名加上去,使自己立於不敗之地的。你明白我的意思麼?」

  「我聽得很認真,也很相信你的話,一時連他的痛苦都忘掉了,」他說著摸了摸醫生的椅背。

  「你有錢,只要可以安排離開就能雇到交通工具。要以最快速度去海邊。你已經做了準備要回英格蘭幾天。明天一大早把馬車準備好,下午兩點鐘出發。」

  「一定做好準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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