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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郵車(2)


  「你們是多佛郵車麼?」

  「你為什麼要打聽?」

  「若是郵車,我要找一個旅客。」

  「什麼旅客?」

  「賈維斯·羅瑞先生。」

  我們提到過的那位旅客馬上表示那就是他的名字。押車的、趕車的和兩位坐車的都不信任地打量著他。

  「站在那兒別動,」衛兵對霧裡的聲音說,「我若是一失手,你可就一輩子也無法改正了。誰叫羅瑞,請馬上回答。」

  「什麼事?」那旅客問,然後略帶幾分顫抖問道,「是誰找我?是傑瑞麼?」

  (「我可不喜歡傑瑞那聲音,如果那就是傑瑞的話,」衛兵對自己咕嚕道,「嘶啞到這種程度。我可不喜歡這個傑瑞。」)

  「是的,羅瑞先生。」

  「什麼事?」

  「那邊給你送來了急件。T公司。」

  「這個送信的我認識,衛兵,」羅瑞先生下到路上——那兩個旅客忙不迭地從後面幫助他下了車,卻未必出於禮貌,然後立即鑽進車去,關上車門,拉上車窗。「你可以讓他過來,不會有問題的。」

  「我倒也希望沒有問題,可我他媽的放心不下,」那衛兵粗聲粗氣地自言自語。「哈羅,那位!」

  「嗯,哈羅!」傑瑞說,嗓子比剛才更沙啞。

  「慢慢地走過來,你可別介意。你那馬鞍上若是有槍套,可別讓我看見你的手靠近它。我這個人失起手來快得要命,一失手飛出的就是子彈。現在讓我們來看看你。」

  一個騎馬人的身影從盤旋的霧氣中慢慢露出,走到郵車旁那旅客站著的地方。騎馬人彎下身子,卻抬起眼睛瞄著衛士,交給旅客一張折好的小紙片。他的馬呼呼地喘著氣,連人帶馬,從馬蹄到頭上的帽子都濺滿了泥。

  「衛兵!」旅客平靜地用一種公事公辦而又推心置腹的口氣說。

  充滿警惕的押車衛士右手抓住抬起的大口徑短槍,左手扶住槍管,眼睛盯住騎馬人,簡短地回答道,「先生。」

  「沒有什麼好害怕的。我是台爾森銀行的——倫敦的台爾森銀行,你一定知道的。我要到巴黎出差去。這個克朗請你喝酒。我可以讀這封信麼?」

  「可以,不過要快一點,先生。」

  他拆開信,就著馬車這一側的燈光讀了起來-一他先自己看完,然後讀出了聲音:「『在多佛等候小姐。』並不長,你看,衛士。傑瑞,把我的回答告訴他們:死人復活了。」

  傑瑞在馬鞍上愣了一下。「回答也怪透了」,他說,嗓子沙啞到了極點。

  「你把這話帶回去,他們就知道我已經收到信,跟寫了回信一樣。路上多加小心,晚安。」

  說完這幾句話,旅客便打開郵車的門,鑽了進去。這回旅伴們誰也沒幫助他。他們早匆匆把手錶和錢包塞進了靴子,現在已假裝睡著了。他們再也沒有什麼明確的打算,只想回避一切能引起其他活動的危險。

  郵車又隆隆地前進,下坡時被更濃的霧像花環似地圍住。衛士立即把大口徑短搶放回了武器箱,然後看了看箱裡的其它槍支,看了看皮帶上掛的備用手槍,再看了看座位下的一個小箱子,那箱裡有幾把鐵匠工具、兩三個火炬和一個取火盒。他配備齊全,若是郵車的燈被風或風暴刮滅(那是常有的事),他只須鑽進車廂,不讓燧石砸出的火星落到鋪草上,便能在五分鐘之內輕輕鬆松點燃車燈,而且相當安全。

  「湯姆!」馬車頂上有輕柔的聲音傳來。

  「哈羅,喬。」

  「你聽見那消息了麼?」

  「聽見了,喬。」

  「你對它怎麼看,湯姆?」

  「什麼看法都沒有,喬。」

  「那也是巧合,」衛士沉思著說,「因為我也什麼看法都沒有。」

  傑瑞一個人留在了黑暗裡的霧中。此刻他下了馬,讓他那疲憊不堪的馬輕鬆輕鬆,也擦擦自己臉上的泥水,再把帽檐上的水分甩掉——帽檐裡可能裝上了半加侖水。他讓馬韁搭在他那濺滿了泥漿的手臂上,站了一會兒,直到那車輪聲再也聽不見,夜已十分寂靜,才轉身往山下走去。

  「從法學會到這兒這一趟跑完,我的老太太,我對你那前腿就不大放心了。我得先讓你平靜下來,」這沙喉嚨的信使瞥了他的母馬一眼,說。「死人復活了!」這消息真是奇怪透頂,它對你可太不利了,傑瑞!我說傑瑞!你怕要大倒其黴,若是死人復活的事流行起來的話,傑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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