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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一


  「當然不呵,先生。」因此,為了保證不笑,維勒先生就在小車後面硬扭曲著臉孔忍住笑,那打綁腿的孩子看見他那副神情覺得非常有趣,就忍不住大笑起來,但是立刻就挨了高個兒的獵場看守人一拳,他呢,因為正需要一個藉口,好轉過身去掩藏自己的笑容。

  「了不得,老朋友!」華德爾對特普曼先生說:「不管怎麼,這一次你總是放了槍。」

  「是呀,」特普曼先生沾沾自喜道,「我的確是放了。」

  「幹得好。下次你會打著什麼的,只要你留神。很容易嘛,是嗎?」

  「是呀,很容易,」特普曼先生說。「可是搞得肩膀很疼呢。我幾乎被它撞翻了身。我一點也沒有想到這種小小的火器的反衝力居然有這麼大。」

  「啊,」老紳士說,微笑著:「以後你就會慢慢習慣的。喂——你們小車子沒有什麼事了嗎——都妥當了嗎?」

  「妥當了,先生,」維勒先生回答。

  「那末跟上來吧。」

  「請抓緊一點,先生,」山姆說,抬起車子來。

  「呃,呃,」匹克威克先生答;於是他們繼續前進。

  小車被抬過籬笆旁邊的梯磴,進入另外一塊田野,匹克威克又被放了進去,這時,華德爾大聲地說,「小車停下來吧。」

  「是啦,先生,」維勒先生回答,停了下來。

  「那末,文克爾,」老紳士說,「你輕輕地跟我來,這次不要太遲了。」

  「你放心吧,」文克爾說。「它們在指點嗎?」

  「沒有,還沒有呢,噓……現在安靜點兒,跟著我。」於是他們偷偷摸摸地走著,而且本來是可以就這麼靜悄悄地一直走到射擊獵物的最佳方向。但是正在緊要關頭,文克爾先生和他的槍也許是不合還是發生了什麼微妙的糾纏,偶然間居然走了火,幸虧高個兒並沒有站在孩子的旁邊,不然那子彈從孩子的頭頂上射過去的話,就正好打在他身上了。

  「嘿,你這到底是幹什麼?」老華德爾說,眼睜睜地看著鳥兒們平平安安飛掉了。

  「我一生一世也沒有見過這種槍,」可憐的文克爾回答,他看看槍機,仿佛這樣就會有什麼效果一樣。「那是它自己放出去的。它自己要這樣呵。」

  「自己要這樣!」華德爾學他的說法,態度裡帶點兒火氣。「我看它自己要殺人了。」

  「不久它就要這樣的,先生,」高個兒用低沉的預言的聲調說。

  「你說這話是什麼意思呀,先生?」文克爾先生憤憤地說道。

  「沒有關係,先生,沒有關係,」高個兒獵場看守人回答:「我是沒有家庭的,先生;這個孩子的母親可以從喬弗雷爵士那裡得到相當可觀的一筆款子——假使他在他的地上被打死的話。再裝上彈藥吧,先生,繼續吧。」

  「拿掉他的槍,」匹克威克先生在小車裡喊,他聽見高個兒的不祥的暗示嚇壞了。「拿掉他的槍,聽見沒有,你們?」

  但是沒有人自告奮勇來服從這個命令;文克爾先生對匹克威克先生投了反叛的一瞥之後,又裝了彈藥;和其他人一道前進了。

  我們應該說明,據匹克威克先生說,特普曼先生走的樣子比文克爾先生所取的姿態表現得要好得多。雖然如此,這絕不妨害後一位紳士在行獵的一切問題上是一個偉大的權威;因為,正如匹克威克先生優美動人地說過的,不知為什麼,自古以來就有許多最好的和最能幹的哲學家,他們在理論方面是十全十美的科學之光,但是要自己實際去做的話,卻完全不能夠。

  特普曼的辦法如同白水一般的簡單,極其簡單。他具有一個天才的人的敏慧和洞察力,立刻看出應該學會的主要兩點是這樣的——第一,放槍的時候不要傷了自己,第二,也不要傷了旁邊的人;顯然的,把放槍的困難總括起來說的話,最好的辦法是緊閉著眼睛朝天上放。

  有一次,特普曼先生開了槍之後,睜開眼來一看,只見一隻肥大的鷓鴣正受了傷落下來。他正要去慶賀華德爾先生的每發必中的成功,那時那位紳士向他走過來熱烈地握住他的手。

  「特普曼,」老紳士說,「你瞄準了這只鳥的嗎?」

  「沒有!」特普曼先生重複說——「沒有。」

  「你瞄準了的,」華德爾說。「我看見你瞄的——我看見你選了這一隻——你舉起槍來瞄準的時候我注意你來著;我可以這樣說,世上最好的槍法也不能比這一槍再漂亮了。你對於這玩意兒比我想像的要老練得多,特普曼;你騙我,你以前出過場的。」

  特普曼先生徒然帶著一種自製的微笑來否認說他從來沒有那樣。人家把這微笑錯認成了相反的證據;從此以後他的名聲就建立了起來。當然像這種輕易獲得的名聲,並不是單單這一種,而且這種幸運的事情也並不限於打鷓鴣呵。

  同時呢,儘管文克爾先生開了無數槍,搞得又是煙又是火的,但卻沒有像特普曼先生那樣留下任何值得注意一下的結果,有些時候,他把子彈耗費在半空裡,有些時候又使它們向著地面呼嘯而過,對於那兩隻狗來說,它們的生活是處於一種毫無保障的狀態之下。當然如果把這個作為任意射擊來看,那是極奇曼妙和富有變化的,但是作為準確目標的射擊來看,這是一個無可逃避的失敗。這是一個既定的公理,「每顆子彈都有它們註定的歸宿。」不過假使把這話用在這裡的話,那麼文克爾先生的子彈一定是不幸的寵兒了,被剝奪了天然的權利,被馬馬虎虎地丟在世界上,沒有了任何歸宿。

  「喂,」華德爾走到小車旁邊說,指著他那愉快的紅臉上的滾滾的汗珠:「冒煙的天氣呵,是嗎?」

  「真是的,」匹克威克先生回答。「太陽熱得可怕,連我都覺得。我不知道你們怎樣。」

  「嘿,」老紳士說,「真熱。但是,已經過了十二點啦。你看見那邊的綠崗子嗎?」

  「當然。」

  「那就是我們去吃飯的地方;而且拿得穩的,准是像鐘一樣,那孩子一定已經拿了食物筐子在那裡了。」

  「真在那兒了,」匹克威克先生說,眼睛發了亮。「這孩子很好。我要給他一先令,馬上就給。那末,山姆,推過去吧。』」

  「抓住,先生,」維勒先生說,他一聽有希望吃到東西來了勁。「讓開點兒,小流子。正象那坐車子到泰本去的紳士對車夫說的,即使你看重我的寶貴的性命就不要摔死我。」維勒先生加快步子跑起來,把他的主人敏捷地推到綠崗子那兒,巧妙地把他從車裡倒出來,恰恰倒在食物筐子的旁邊,然後極其神速地打開筐子。

  「小牛肉餡餅,」維勒先生一面把食物擺在草地上,一面自言自語說。「小牛肉餡餅是非常好的東西,假使你認得做餡餅的女人,並且確實知道這餡餅不是小貓做的;不過話又說回來,那又有什麼關係?它們這樣象牛肉,連賣餡餅的師傅自己也不知道分別在哪裡可。」

  「他們不知道嗎,山姆?」匹克威克先生說。

  「不知道,先生,」維勒先生回答,觸一觸帽沿行個禮。「我曾經跟一個賣餡餅的師傅在一塊兒住過,先生,他是個很討人歡喜的人——而且真是聰明的傢伙——他能夠用任何東西做餅子。『你養了多少貓呀,布魯克先生,』我同他搞熟了的時候說。『暖,』他說,『是嘛——很多,』他說。『你一定是很歡喜貓,』我說。『歡喜貓的是別人,』他說,對我擠眉弄眼;『不過它們要到冬天才上市呢,』他說。『上市!』我說。『噯,』他說,『現在水果上市,貓是過了時。』

  『嘿,你這話怎麼講?』我說。『怎麼樣?』他說。『就是說我決不會參加肉鋪的聯合組織來抬高肉價呵。』他說。『維勒先生,』他說,緊緊握住我的手,湊著我的耳朵搗鬼話——『你不要再提這事了呀——但是那全在乎作料。餅子都是這些高貴的畜生做的哪,』他指著一隻非常可愛的斑紋小貓說,『我把它們用作料燒做牛排、小牛肉,或者腰子,根據需要。不但如此哪,』他說,『我能夠把小牛肉做成牛排,或者把牛排做成腰子,或者把這些隨便哪一種做成羊肉,只要市面上變化和口味改變了,說一聲要什麼我馬上就辦到!』」

  「這人一定是個前途大有可為的年輕人阿,山姆,」匹克威克先生微微地發了一陣抖。

  「正是嘛,先生,」山姆回答說,繼續幹他騰空食物筐子的工作,「餅子做得呱呱叫哪。舌頭,這是個很好的東西,只要不是女人的。麵包——火腿膝關節,真漂亮——冷牛肉片,非常之好。那些石頭甕子裡是什麼,你這靠不住的小東西?」

  「這一隻裡是啤酒,」孩子回答說,從肩膀上卸下兩只用皮帶結在一起的大石頭甕子——「那一只是涼的五味酒。」

  總而言之現在吃這頓飯是再好也沒有的啦,維勒滿意地瞅著自己佈置的食物。「那末,紳士們,就像英格蘭人裝上刺刀之後對法蘭西人說的那樣——動手吧。」

  要大家不辜負這頓豐盛的飯菜,是不必請第二次的;而且也用不著催促,維勒先生、高個兒的獵場看守人和兩個孩子,就在稍微離開了一點兒的草地上把他們的一份大吃起來,一棵老橡樹供給了大家一個愉快的蔭庇處所;一大片耕地和草場的富饒的遠景,點綴著茂密的籬笆和許多樹木,伸展在他們腳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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