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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七


  所羅門·盧卡斯的資產正如裡奧·亨特爾所說的——服裝店之大——非常大——也許嚴格說不能算頭等的,也不十分新,也沒有任何一件衣服是嚴格按照任何一個時代的式樣做的,但是所有衣服都或多或少有些閃光裝飾;還有能什麼比閃光裝飾更美的呢!也許有人反對說這在白天穿是不適合的,可是大家都知道假使有燈,它們就會閃爍起來的;如果有人在白天開化裝跳舞會,那麼這全是召開者的錯,是他使這些衣服不能像在夜裡般出色的表演,閃光裝飾卻絲毫沒有可以非難之處,道理是再明白不過了。這就是所羅門·盧卡斯的有力的議論;而特普曼、文克爾和史拿格拉斯就在這種議論的影響之下,用一些根據他的愛好和經驗加以推薦的衣服盛裝起來。

  在武器飯店租了一部馬車,是給匹克威克派們坐的,一部四輪輕便馬車,是給卜特先生和太太坐的,都是為了赴裡奧·亨特爾夫人府上的盛會;關於這個盛會,卜特為了巧妙地表示受到邀請,所以就在《伊頓斯威爾新聞報》上頗為自信地預言了那「場面一定會具有各種多樣的美妙的魅力——美和天才的迷人的閃現——奢華而闊綽的殷勤款待——尤其是,一種被最優美的風雅所柔化了的富麗,以及由於搭配出色十分和諧和最高雅的調和而美化了的裝飾——假使跟這比較起來,即使寓言中的東方樂土的堂皇富麗也不免失色不少,正如某些心胸狹窄又沒有大丈夫氣概的人一樣;這種人膽敢用他的妒嫉的毒液來玷污這位貞淑而優秀的夫人所籌備的盛會,而我這個卑微頌辭正是呈獻在這位夫人的神座之前的。」

  最後幾句是對《獨立報》的刻毒的諷刺,《獨立報》因為就接連四期用最大號的字排印文章嘲笑這件事,且把一切形容辭都用正楷字體。

  那個早晨到了;這一切看起來真有趣,特普曼穿上了土匪的全副服裝,一件非常緊的外套保針氈似的套在他的背和肩上,兩條腿的上半部是裝在天鵝絨的短褲裡,下半部裹了錯綜複雜的綁腿布——這是所有土匪所偏愛的東西。他那開闊而聰明相的臉孔上,裝了假鬍子,塗了一臉黑,伸在敞領襯衫上面;還有一頂寶塔糖式的帽子,上面裝飾了各種顏色的絲帶,這帽子他只好一路放在膝頭上帶去,因為當時世上還沒有足以容納一個男子戴著這樣高的帽子坐的有頂馬車哪。

  史拿格拉斯的樣子也同樣地幽默而可人,他一身藍色絲絨短褲和斗篷,白色絲質緊身上衣和鞋子打扮,外加一頂希臘式的頭盔:這任何人都知道(假使他們不知道,至少所羅門·盧卡斯是知道的)是一位「特魯巴陀」的確鑿有據的日常裝束,從最早的時代直到他們最後在大地上絕跡,歷來都是這樣的裝束。這一切都是有趣的,但是比起街上的群眾看見馬車過來時所發出的哄叫,就算不了什麼了:卜特先生的輕便馬車在前奔跑。他們的車子在後跟著,一同到卜特先生的門口,門開處,出現了扮作一個俄羅斯司法官的偉大的蔔特,他手裡拿著一根大鞭子,極其雅致地象徵了《伊頓斯威爾新聞報》的嚴厲而強大的權力和它賞給社會的罪人那可怕的鞭笞。

  「好!」看見這走動著的有意思的東西,特普曼和史拿格拉斯都在過道裡叫了起來。

  「好,絕妙!」也聽見匹克威克在過道裡叫。

  「呵——蔔特啊!」群眾喊。卜特先生在這些歡呼聲中,懷著謙和的尊嚴——這充分證明他知道自己的權力,也知道如何來運用它——微笑著進了四輪輕便馬車。

  隨後出現的是卜特太太,如果不是那長袍子,那她,就很像阿波羅了:伴著她的是文克爾,穿了淺紅色的上衣,如果他不是和一般的郵差有點類似的話,別人一定會以為他是運動員。最後出來了匹克威克,他那緊身衣服和裹腿被看成是黑暗時代的遺物,和別人同樣受到孩子們的歡迎及讚美;於是兩部車子一同向裡奧·亨特爾夫人的府上開去:維勒先生(他是去幫忙侍候的)坐在他主人坐的一部車子的馭者座上。

  當匹克威克一隻手挽著土匪,另外一隻手挽著「特魯巴陀」莊嚴地走近入口時,聚在一起來看奇裝異服的賓客們無論男、女、老、少無不欣喜若狂地亂叫。特普曼為了要打扮得優優雅雅地進園子,就努力把寶塔糖式的帽子戴在頭上,他的這個動作引起了歡呼高潮。

  宴會準備得極其豐富可喜;充分實現了有先見之明的蔔特所說的關於東方樂土的富麗堂皇的預言,立刻給予了卑劣的《獨立報》的惡意言喻一種充分有力的反駁。那一又四分之一畝多點的園子擠滿了人!從來沒有像這樣了不得的美、派頭和文學。有一位年輕女士,是在《伊頓斯威爾新聞報》上「做」詩的,她穿著回教國的王后和公主的服裝,倚在一位在書評欄「做」文章的青年紳士的手臂上,他擅自穿上了陸軍元帥的制服——除了靴子以外。這樣的天才是多得數也數不清,任何明事理的人都會覺得見到他們是很光榮的。

  但是不僅如此,還有半打倫敦來的獅子——作家們,真正的作家們,他們寫過整部的書,並且以後把它們印了出來——你在這裡可以看到他們像一般人般走來走去。微笑著,閒談著——呃,並且還談著許許多多無聊的話哪,這番出乎仁慈的好意無非是想使別人更瞭解他們而已。此外還有一隊戴著紙板帽子的樂隊;四位「有來頭的」穿了他們本地的服裝的歌唱者,還有一打穿了他們本地的服裝的雇傭的侍者——而且所穿的服裝很髒。最後,尤其出色的是扮作米奴伐的裡奧·亨特爾夫人,在接待著來賓們,因為想到她能夠把這麼多出眾的人物邀集在一處,那滿心的得意和歡喜正四處溢出。

  「匹克威克閣下到了,夫人,」一個僕人說,這時,這位紳士正向主持盛會的女神——裡奧·亨特爾夫人走過來,手裡拿著帽子,兩隻手臂挽著的是土匪和特魯巴陀。

  「什麼!來啦在哪裡?」裡奧·亨特爾夫人說,裝作不勝驚喜的樣子跳了起來。

  「這裡,」匹克威克說。

  「我真的能榮幸見到匹克威克閣下本人嗎!」裡奧·亨特爾夫人大聲地喊著說。

  「正是在下,夫人,」匹克威克恭敬地鞠著躬。「允許我把我的朋友們——特普曼閣下——文克爾閣下——史拿格拉斯閣下——介紹給《將逝之蛙》的女作家。」

  要那些穿了綠色天鵝絨短褲、緊身上衣,還戴了高帽子,或者穿了藍絲絨緊身短褲和白絲絨上身,或者穿了絕不是為本人做的、一點也不管尺寸合不合身的短褲和高統靴,來鞠躬行禮,這可不是件容易的事,除了親身試過的人很少有人能體會到這種困難。特普曼為了竭力顯得安閒和大方,使得他的身體扭成叫人不可思議的姿勢——他的異裝的朋友們所擺出來的那麼天才的姿勢也是曠古未有的。

  「匹克威克閣下,」裡奧·亨特爾夫人說,「你一定要答應我一整天都不離我左右。這裡有好幾百個人,我一定要給你介紹一下。」

  「你很客氣,夫人,」匹克威克說。

  「首先,這是我的小女兒們;我幾乎忘記了她們,」米奴伐說,隨便地指一指兩個長大成人的青年女士,一個大約有二十歲,另外一個大約是二十一、二歲,她們都裝束得很年輕——究竟是為了使她們顯得年輕些呢,不是為了使她們的媽媽顯得年輕些,匹克威克沒有明白告訴我們。

  「她們很漂亮哦,」兩位少女被介紹了之後走開了,匹克威克就說。

  「她們非常像她們的媽媽,閣下,」卜特莊嚴地說。

  「啊,你這會說話的人,」裡奧·亨特爾夫人喊,鬧著玩地用扇子敲打著編輯先生的膀子。(米奴伐帶著一把扇子!)

  「嘿,我親愛的亨特爾太太呵,」蔔特說,他在洞府是個常任的號手,「你知道的嘛,在去年皇家學會的展覽會上,每一個人看見你的畫像都問那是畫的你還是你的最小的女兒;因為你們是這樣地相像,如雙胞胎姐妹,簡直分不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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