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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六


  「不是——另外一位。」

  「昆可·山巴?」

  「對啦。」

  「可憐的昆可——徒勞無功——他往我的左側擲是為我——打落球竿是為他自己——死掉了,先生。」說到這裡,陌生人把臉埋在一隻棕色的大杯子上。究竟是為了遮掩他的感情呢,還是為了喝裡面的東西,我們卻不能知道。我們只知道他突然打住了,深而長地吸了一口氣,對兩位正走到匹克威克先生前面來說話的丁格來穀隊的主要隊員眼巴巴地望著——

  「我們打算在藍獅飯店吃飯,先生,我們希望你和你的朋友們參加。」

  「當然,」華德爾先生說,「我們的朋友之中還包括這一位——」他對陌生人看著。

  「金格爾先生,」這位隨機應變的紳士說,他立刻就領悟了人家的意思。「金格爾——阿爾弗雷德·金格爾老爺。元鄉無府的。」

  「我非常榮幸,一定的,」匹克威克先生說。

  「我也是,」阿爾弗雷德·金格爾先生說,一隻手挽著匹克威克先生,另外一隻挽著華德爾先生,一面又對著前面一位紳士的耳朵機密似地輕聲說:

  「好得要命的菜——冷的,可是美妙極了——今天早上對裡面張望了一下——雞和餡兒餅;還有諸如此類的東西——這些傢伙很有趣——而且很大方——非常之大方。」

  不久,大家就三三兩兩地分成小組出發了,一刻鐘之內都已經在瑪格爾頓的藍獅飯店的大廳裡坐好了——鈍金先生是主席,路非先生是副的。

  談話聲和刀、叉、盤子的聲音交織在一起,三個笨頭笨腦的侍者不停地忙碌著,桌上的豐盛飯菜很快就被大家一掃而光:那位詼諧的金格爾先生在這場熱鬧的項目裡至少起了六個平常人的作用。吃飽之後,臺布卷掉了,瓶子、杯子和尾食擺上了桌子;侍者們出去了,去「收拾」,換句話說,就是去享受他們可能搞到的殘餘的食物和飲料去了。

  接下來談笑聲依然不斷,但其中有一位矮小的人,帶著氣鼓鼓的、「你不用開口」或是「我要跟你抬杠」的臉色,一直保持著沉默;談話聲小一些的時候,他就四面看看,像是要說幾句非常重要的話,並且不時發出一聲低沉、短促的咳嗽。終於,在一個比較安靜的時候,這位小人兒發出了一聲很響的威嚴的叫喚:

  「路非先生!」

  每一個人都緘默了,在一片肅靜之中,那位被人點了名的人回答道:

  「先生!」

  「我想對你說幾句話,先生,請你請各位紳士先把杯子斟上吧。」

  金格爾先生帶著保護者的口氣說了兩聲「是的,是的」,其餘的人都響應了:杯子斟滿之後,副主席顯出一副極其凝神注意的神情,說:

  「史推普爾先生」

  「先生,」小人兒說,站了起來,「我想說幾句我要對你說的,而不是要對我們可敬的主席說的話,因為我所要說的和我們的可敬的主席有一點——我可以說是有很大的關係——我所要說的、或是我所要——要——」

  「發表的,」金格爾先生提醒他。

  「對,要發表的,」小人兒說,「為了這個提醒我的可尊敬的朋友,假使他允許我這樣稱呼他的話(四聲「對」,其中一聲無疑是金格爾先生喊的。)先生,我是一個穀人,——丁格來穀人,(歡呼聲)我不能自稱有作為瑪格爾頓居民的一分子的榮幸;而我也不,先生,我坦白地承認,也不貪圖這種榮幸:我要說明為什麼,先生,(啊呀)我要欣然地把瑪格爾頓所應該得到的一切榮譽和名聲讓給它——這些是太多和太明顯了,無須我來扼要地陳述了。但是先生,當我們記得瑪格爾頓生過一個鈍金和一個拔多的時候,同時也決不要忘記丁格來穀也有一個路非和一個史特勤格爾也可以足以自豪。(喧騰的歡呼)請不要以為我要貶低前面兩位紳士的價值。

  先生,在這時候,我羡慕他們的豐富感情(歡呼聲)聽我這麼一說,在座的每一位紳士大概都知道有一個人所說的話。那是一個——用一句普通的說法就是——『住在』一個桶裡的人對亞歷山大皇帝說的:——『假使我不是提奧奇尼斯,』他說,『我就要做亞歷山大。』我想像得到這些紳士一定會這樣說,『假使我不是鈍金,就要做路非;假使我不是拔多,就要做史特勒格爾。』(大激昂)但是瑪格爾頓的紳士們,難道你們的貴同鄉僅僅是在板球方面傑出嗎?難道你們沒有聽說過鈍金的果斷?難道你們從來不知道把拔多和財富聯繫起來?(大喝采)

  難道你們在為你們的權利、你們的自由和你們的特權而奮鬥的時候,就沒有遭遇過憂懼和失望,哪怕是一瞬間的?而你們處在這種境地的時候,難道不是鈍金的名字使那剛熄掉的火在你們胸中重新燃燒起來的;難道不是這人的一句話使它重新燃燒得像絕沒有熄過一樣的明亮?(大歡呼)紳士們,我要求你們用熱烈的歡呼給『鈍金和拔多』這聯合的名字裝上一圈輝煌的光環。」

  說到這裡,小人兒不說了,而大家就開始大叫和拍桌子,這在這一晚的餘下的時間內幾乎一直沒有停過,還有一次次的乾杯和歡呼。路非先生和史特勒格爾先生,匹克威克先生和金格爾先生,都先後發表了熱情洋溢的講話,並且各自在恰當的時候表示了答謝。

  我們對於所獻身從事的高貴事業既然是非常熱忱,所以,即使我們能夠把這些演講辭的最模糊的輪廓呈獻于熱心的讀者面前的話,我們也會感覺到一種形容不出的驕傲,也會感覺到我們已經做了一件不朽——但是現在我們是被剝奪了——的事情了。史拿格拉斯先生像平常一樣做了很多的筆記,但是由於激動或由於酒的影響,這位紳士的手抖動得如此厲害,以致他的字跡幾乎不能辨認了,而他的文章也完全如此,不然的話,他的筆記無疑會供給我們最有用和最有價值的材料。

  憑著極其耐心的考察,我們發現某些字和發言的人的名字依稀相似:我們還能夠看出有一首詩歌的記錄(據猜想也許是金格爾先生唱的),那裡面常常隔不多久就重複「投球」

  「發光」

  「紅玉」

  「光明」和「葡萄酒」這些字眼。我們還好像可以看出在記錄的末尾隱約像是說到「紅燒排骨」,隨後出現了「冷的」

  「不用」;但是我們根據這些信息只能假設、推測而已,所以我們並不想流連於它們所能引起的任何推測之中。

  因此我們要回頭講到特普曼先生了;還得再說一句的,只是這一點:這天夜裡將近十二點鐘的時候,人們聽到丁格來穀和瑪格爾頓的名士們在集會上大唱其歌,帶著很豐富的感情和很大的聲音,用美麗而感傷的調子唱著:

  我們不到早晨不回家,

  我們不到早晨不回家,

  我們不到早晨不回家,

  直到白日已來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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