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狄更斯 > 匹克威克外傳 | 上頁 下頁
一七


  侍者退出了;早飯結束了;旅行者們回到了自己的臥室,忙碌著為即將到來的遠行而準備一切。

  匹克威克先生已經完成了準備工作,並且從咖啡間的百葉窗上面看著街上行人的時候,發現一輛馬車正停在窗前,這時侍者進來了,說車子已準備好了。

  那是安在四隻輪子上的一隻奇怪的小小的綠色車廂,後面有兩個座位,前面有可以坐一個人的高起來的車台,一匹褐色而又高大粗壯的大馬站立車前,顯然是拉車的。一個馬夫站在近旁,抓住另外一匹大馬的韁繩——這匹顯然是套在車上那匹的近親——是備好了鞍子給文克爾先生騎的。

  「噯呀呀!」匹克威克先生說,那時他們都站在人行道上穿上衣了。「噯呀呀!找誰趕車呢我沒有考慮到。」

  「啊!當然你羅,」特普曼先生說。

  「當然嘛,」史拿格拉斯先生說。

  「我!」匹克威克先生驚呀叫。

  「別擔心,保證它馴服於你,一切聽命于你」馬夫插嘴說。

  「它不會驚吧,是嗎?」匹克威克先生問。

  「驚嗎,先生?——它哪怕碰到一大車燒掉了尾巴的猴子,它也不會驚哪。」

  最後這句推薦的話是不可爭辯的。特普曼先生和史拿格拉斯先生進了車廂;匹克威克先生上了駕駛台。

  「啊,發光的威廉,」馬夫對助手說,「把韁繩交給閣下。」

  「發光的威廉」——因為他的光滑頭髮和油發滿面的緣故——把韁繩放在匹克威克先生的左手裡,馬夫把一根鞭子塞在他右手裡。

  「呵——哦!」匹克威克說,因為那高大的四腳獸堅決表示要退到咖啡間的窗子那裡去。

  「呵——哦!」特普曼和史拿格拉斯在車廂裡響應。

  「這不過是它開個玩笑,先生,」馬夫頭鼓勵地說:「威廉,拉住它。」助手制住了那牲口的烈性,馬夫頭跑過去幫助文克爾上馬。

  「那一邊,先生,請那一邊上。」

  「那位先生要不是上錯了邊,我就該死,」一個露著牙笑的郵差對那快活得無法形容的侍者搗鬼說。

  文克爾先生經過這樣指點之後,艱難地爬上了鞍子,就像登天梯一樣吃力,困難。

  「全部都好了嗎?」匹克威克先生問,內心懷著一切都糟透了的預感。

  「好了,」文克爾先生怯弱地回答。

  「讓他們走吧,」馬夫叫,——「帶住它點兒,先生;」於是馬車和馬都出發了,前者的駕駛臺上坐著匹克威克先生,後者的背上騎著文克爾先生,使所有整個院子的人都看得又快活又滿意。

  「它怎麼斜著走?」車廂裡的史拿格拉斯先生對鞍子上的文克爾先生說。

  「我怎麼知道,」文克爾先生回答。他的馬正用極其神秘的態度在街上漫遊著——首先是斜著身子,頭對著路的一邊,而尾巴對著另外一邊。

  對於這個,及其任何情節,匹克威克並沒有閒工夫去觀察,他的全部才能都集中在對付那套在馬車上的牲口上了,它顯出了各種的特性,那在一個旁觀者看來是很有趣的,但是對於坐在它後面的人可就不那樣好玩了。除了匹克威克先生需要花費很大的力氣才揪得住它之外,這匹被韁繩繃得直叫,經常用那種非常令人不痛快、不舒服的態度昂起頭的它還有個古怪的癖好,就是時時刻刻突然向路邊沖去,隨後突兀地站住,隨後向前猛衝一陣,快得完全不能控制。

  「它這是什麼意思?」當對那匹馬實行第二十次這種手段的時候,史拿格拉斯先生說。

  「不知道,」特普曼先生回答:「那樣子好像是驚了,不是嗎?」史拿格拉斯先生正要答話的時候,被匹克威克先生的一聲打斷了。

  「呵,」那位紳士說,「我的鞭子掉了。」

  「文克爾,」史拿格拉斯先生叫道,這位所謂的騎師正騎在那匹高頭大馬上小跑而來,帽子歪到了耳朵上,而且渾身上下都抖著,好像他要被這劇烈的運動震得骨頭都散開來似的。「把鞭子抬起來,你。」文克爾先生用力勒住高馬的韁繩,直到把那匹馬的臉都勒青了,終於別住了它,下了馬,把鞭子遞給了匹克威克先生,於是打算抓住了韁繩,重新上馬。

  現在,這匹高馬究竟是出於頑皮的天性要拿文克爾先生作一番小小的天真的消遣呢,還是它覺得沒有一個人騎在背上而又正如有一個人騎在它的背上一樣能夠稱心如意地完成這趟旅程呢,這一點卻是我們無法瞭解的一個棘手的問題。不管這畜生抱著什麼動機,總之事實上是文克爾先生一觸到韁繩,它就把頭往一邊滑開,而且向後退,把韁繩拉到最長度。

  「可憐的傢伙,」文克爾先生撫慰地說,——「可憐的傢伙——好馬。」這「可憐的傢伙」卻不受恭維;文克爾先生用盡了各種勸誘哄騙等方法都無濟於事,相反越是接近它,它就越往一邊躲開,文克爾先生和那好馬互相兜著圈子有十分鐘之久;直到最後,彼此的距離還是和開頭的時候完全一樣,不多也不少——這在任何情形之下都是一種不如意的事情,而且在冷清無人的路上更是擔憂。

  「怎麼辦呢?」這場躲閃已經冷靜了一會兒之後,文克爾先生叫喚起來。「怎麼辦呀?我騎不上去。」

  「你只好牽著它走,等到了一座稅卡子的時候再說了,」匹克威克先生從馬車上回答說。

  「但是它不走呀,」文克爾先生非常生氣地吼叫說。「來呀,來抓住它。」

  匹克威克先生是仁慈和博愛的化身;他把韁繩丟在馬背上,下了座位,為了避免在路上發生什麼事他把馬車拉進了籬笆裡面,於是走回去幫助他的遭難的同伴,把特普曼先生和史拿格拉斯先生留在車上。

  那馬一看見匹克威克手裡拿著鞭子走過來,立刻把先前所貪戀的打旋的運動改做了倒退的行動;而且是如此之毅然決然,馬上把執著韁繩的文克爾拖起就跑,倒著跑得比快步走的速度還快一點:向著他們來的方向。匹克威克先生跑上去幫忙,但是他向前跑得越快,馬就倒退著跑得越快。

  一大陣的腳步聲和一大片揚起的灰塵;最後,手臂幾乎被拉脫了臼的文克爾先生,老老實實地松了手。馬站住了,看看,搖搖頭,轉過身去,靜靜地小跑著回洛徹斯特去了,留下文克爾先生和匹克威克先生茫然若失地面面相覷。不遠處一陣陣軋軋聲引起了他們的注意,他們都抬起頭來向那聲音的方向看去。

  「我的上帝啊!」痛苦的匹克威克先生喊,「另外那匹馬跑走了!」

  確實如此。那牲口被喧聲驚動了,而韁繩又是在它背上。結果可想而知。它把四輪車拉在背後跑走了,四輪馬車裡面是特普曼先生和史拿格拉斯先生。這一場競賽時間不長。特普曼先生投身于一排小樹叢中,史拿格拉斯先生學了他的樣,馬使四輪車撞上了一座木橋,使輪子和車身分了家,車廂和駕駛台脫了節;最後楞楞地站住了凝視著它所造成的殘破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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