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狄更斯 > 大衛·科波菲爾 | 上頁 下頁
一五六


  「——和那,」特拉德爾繼續說道,「並沒關係的。只有高級律師才有資格得到那職位,米考伯先生如果不進一個法學院學習5年,就不能成為高級律師。」

  「我聽懂了你的話吧?」米考伯太太用她那種對真理再熱誠不過的神氣說道,「我親愛的特拉德爾先生,當那個時期結束,米考伯先生就有資格做一個高級律師或大法官了,我說對了嗎?」

  「那時他就有資格了。」特拉德爾特別強調了有資格幾個字。

  「謝謝你,這就很夠了。如果情形是這是,即米考伯先生並不因為擔任那職務而有任何權利損失,我也就放心了。我嘛,當然,」米考伯太太說道,「只能說些女人氣的話;可我一向認為米考伯先生具有我在娘家時聽我爸爸說過的那種司法頭腦;我希望米考伯先生現在能從事一種職業,而這職業可充分任其才智得以發揮,使他獲得一種主管的地位。」

  我非常相信,米考伯先生正用他那司法頭腦的眼光看著坐在大法官座位上的自己。他得意洋洋地摸著自己的禿腦門,掛著一臉自負的任其自然的表情說道:

  「我親愛的,我們不要蔔算命運吧。如果我命中註定要戴假髮①,那我至少在外表上(指他的禿頂)已為取得那稱號而有準備了。」米考伯先生說道,「我不吝惜我的頭髮。也許正是為了特殊的理由,我才被奪去了頭髮呢。我不知道。我想,我親愛的科波菲爾,教育我的孩子獻身教會工作;我不否認,我會因為他揚名四海而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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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①英國律師和法官都在出庭時戴假髮。

  「獻身教會工作?」我一面仍念念不忘尤來亞·希普,一面說道。

  「是呀,」米考伯先說道,「他的顱腔共鳴特別,應一開始就先加入唱詩班。我們是住在坎特伯雷,由於和當地的關係,無疑能讓他在大教堂中補上任何方面的缺額。」

  再看看米考伯少爺時,我就發現他那樣子挺像是從眉眼後發音的;他給我們唱《啄木鳥》時——他當時得在唱歌和上床兩件事上選一樣做——她的聲音就像是從那裡發出的一樣。對他的這番表演進行了一番恭維後,我們就開始了泛泛的一種談話。由於我無法隱瞞我已改變了的處境,我就向米考伯先生和太太談了。我很難描述他們因為我姨奶奶陷入困境感到有多麼快樂;並因此有多麼友好和親近。

  當我們幾乎是在喝最後一道酒時,我提醒特拉德爾說我們應該先為我們的朋友的健康幸福乾杯,然後再分手。我請米考伯先生為我們斟滿酒,按規矩乾杯——隔著桌子和他握手又親了米考伯太太,就這樣來紀念這重大的聚會。特拉德爾在第一個動作方面效仿我而行,而在第二個動作方面,他自認為友情深度還不夠而沒效仿。

  「我親愛的科波菲爾,」米考伯先生把拇指插到背心口袋裡,站起來說道,「我青年時代的伴侶:如果允許我這麼說——還有我可敬的朋友特拉德爾,如果允許我這麼稱他——請允許我代表米考伯太太,我本人、還有我們的子女,用最熱烈而最沒有折扣的言詞對你們的善意予以感謝。在這將我們交托給全新生活的遷移前夕,」米考伯先生說道,好像他此去是離鄉去異國一樣,「我也許應當對我們面前的這兩位朋友獻上幾句臨別贈言。不過所有想說的話,都在前面講過了。我就要成為那學識淵博如海的職業中微不足道的一員,憑著那學識淵博如海的職業為媒介,我要力精圖治,不致蒙恥,不管我將升至何種職位,米考伯太太也必會予以支持。由於眼下的金錢債務壓力——當時舉借時以為可以馬上償還,可是由於時勢捉弄至今未能償還——我只好採取讓我天然的本能退縮的裝束——我指的是取下了眼鏡——並擁有一個我無法稱其為合法的姓。有關這一切,我要說的是:雲霧已從那可怕的場面上散開了,太陽又高高升起在山巔。下星期一,在下午4點,馬車到達坎特伯雷時,我的腳就要踏上我的地方——而且我的大名是:米考伯!」

  米考伯說罷就坐下,一連喝了兩杯酒。然後他又很嚴肅地說道:

  「在離別之前,我還有件事必須做,那就是完全了結一個法律方面的行為。我朋友托馬斯·特拉德爾先生兩次為了我的方便而在期票上具名,如果我可以用一通俗的說法的話。第一次,托馬斯·特拉德爾先生被投入——讓我簡言之,投入了困難中。第二次,尚未到期。第一次的欠款額為,」說到這裡,米考伯先生仔細察看有關文件,「我相信,二十三鎊四先令九便士半;第二次,據我帳上記載,為十八鎊六先令二便士。如果我計算無誤,總數為四十一鎊十先令十一便士半,我的朋友科波菲爾可以替我核對一下這個數嗎?」

  我照辦了,證實無誤。

  「尚未償還我的債務前,」米考伯先生說道,「就離開這城市和我的朋友托馬斯·特拉德爾先生,我將感到精神上難以忍受的痛苦。因此,我已為我的朋友托馬斯·特拉德爾先生準備了一個為達到這目的而擬好的文件,現在就在我手中。我請我朋友托馬斯·特拉德爾先生收下我這張四十一鎊十先令十一便士半的借據;恢復我的道德尊嚴,從而感到又能坦然在同胞面前行走,我將感到快樂。

  說完這一番話後,米考伯先生也被自己的話感動了,他把那借據塞到特拉德爾的手裡,並祝後者萬事如意。我很相信,不但米考伯先生覺得這就等於還了錢,連特拉德爾自己也在沒來得及想清前亦認為這和已償還沒有區別。

  由於採取了這一道德的行為,米考伯先生在他的同胞前行走是如此坦然,當他用燈給我們照亮下樓的路時,他的胸似乎又寬出了一半。我們雙方熱情洋溢地分手。我把特拉德爾送到他門口才獨自回家,我暗自想著這一切離奇矛盾的事時不禁想,這樣不負責任的米考伯先生所以從未找我借錢,或許是念在我曾做過他房客的舊情上吧。如果他向我借錢,我也肯定不忍或不敢拒絕他的。我相信他是知道這一點的,和我知道得一樣清楚,這是他值得表揚之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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