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狄更斯 > 大衛·科波菲爾 | 上頁 下頁 |
一五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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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還會是別的呢!他的衣服口袋裡塞滿了關於它的一些東西,他腦袋裡也一樣塞得滿滿的。這些東西在他身上到處溢放出來。他告訴我,自從退出了教書生涯,他這工作就進行得非常順利;我提議的早晨和晚上對他再合適不過,因為在白天,他習慣於散步並在散步時思考。傑克·麥爾頓先生最近作過他的臨時秘書,由於不習慣這種工作而把他的文件給弄得有些沒有秩序了;好在我們能很快把這種情況改正過來,而讓工作重新順利進展。後來,當我們按部就班工作時,我發現傑克·麥爾頓先生的操勞比我預料的更討厭,因為他不僅僅弄出數不清的錯,還在博士的手稿上畫了那麼多士兵和女人的頭,害得我常常誤入亂七八糟的迷魂陣了。 對於我們就要為那美妙事業一起工作的前景,博士持著很大樂觀。我們約好次日早上7點就開始工作。我們將在每天早上工作兩小時,每天晚上工作兩到三個小時,星期六則除外,那天我可以休息。星期天也除外,當然,我也要休息。 這些條件在我看來非常寬厚了。 這樣安排了計劃,我們雙方皆大歡喜,博士就帶我去他家裡見斯特朗夫人。我們看到她正在博士的新書房裡拭拂他的書,他從來不許任何其他人碰他的這些聖物。 為了我,早餐被推遲了。於是我們共進早餐。我們剛坐下不久,在我聽見有人來的聲音前,我就從斯特朗夫人臉上看出有人來了。一個騎馬的男人來到大門前,臂挽著韁繩,大模大樣地把馬拉進小院,拴到空車房牆上一個環上,然後拿著鞭子走進了早餐室。這就是傑克·麥爾頓先生;我覺得他並沒有被印度改良什麼。不過,對於不去砍伐艱難之林樹木的年輕人,我抱著一種苛求之心,所以我的印象是有些偏頗的。 「傑克先生!」博士說道:「科波菲爾!」 傑克·麥爾頓先生和我握手,但我相信他並不熱情,那神氣還仿佛懶洋洋地應付著一樣,對此我暗中十分忿忿。不過,他那懶樣兒真夠人受的,只有在和他表妹安妮說話時才不那樣。 「今天早上你吃了早餐嗎,傑克先生?」博士說道。 「我幾乎從不吃早餐呢,先生,」他在一張安樂椅上坐下,抬起頭說道,「我很討厭吃早餐呢!」 「今天有什麼新聞嗎?」博士問道。 「一點也沒有,先生,」麥爾頓先生答道,「有一條新聞,說是北方的人正在遭受饑荒,不滿;不過總得有人在什麼地方遭受饑荒、不滿呀。」 博士的表情嚴肅了起來,便像想改變話題樣地說道,「那麼說來就沒一點新聞了;他們說沒新聞就是好新聞呢。」 「在報紙上,先生,有一段關於暗殺的長篇報導。」麥爾頓先生說道:「不過總有人被暗殺,我不讀它。」 在那時,這種對於人類的一切行為和感情的冷漠在我看來並不像後來那樣被人們看作高貴品格。從那以後,這種冷漠就流行開來。這種冷漠已被表演得如此爐火純青,所以我發現一些時髦的男男女女簡直像成蟲的幼蟲一樣。但在那時,我覺得這種冷漠是很新奇的,也許也引起我更注意,但這冷漠並沒使我對傑克·麥爾頓先生的評價提高一點,也沒能使我對他的信任增加一點。 「我來問安妮願不願今晚去聽歌劇,」麥爾頓先生轉向她說道,「這是本季最後一晚了;那兒有一個女歌唱家,她實在該去聽聽。她真是太棒了,此外她又那麼醜得可愛,」麥爾頓先生又懶洋洋的了。 只要能使他太太高興的事,博士無不喜歡。博士便轉向她說道: 「你應該去,安妮。你應該去。」 「我不想去」,她對博士說道,「我願意留在家裡。我很想留在家裡。」 然後,她就看也不看她表兄而和我交談起來。她問了愛妮絲的情形,問她會不會來看她,哪天能來。她是那樣不安,我都奇怪博士為什麼看不出來。 可他什麼也沒看出。他和藹地告訴她,說她年輕,應該有些快樂,不應由一個沒生氣的老頭兒把她也弄得沒生氣。而且,他說,他希望聽到她給他唱所有新歌手唱的歌,可是她如果不去又怎麼能唱得好呢?就這樣,博士硬為她定了這約會,並請傑克·麥爾頓回頭來吃晚飯。這事約好後,我想,傑克就去他那專利所了。反正,無論如何,他懶洋洋地騎著馬走了。 次日早上,我想知道她可去聽了歌劇。她沒去,卻派人去倫敦向她表兄推掉了;她下午去看了愛妮絲,並勸博士和她一起去。他們一起步行穿過田間回到家,據博士告訴我說,而且那天晚上過得很快樂。我當時納悶,如果愛妮絲不在倫敦,她會不會去聽歌劇呢?愛妮絲對她是否也產生了良好影響? 我覺得,她看上去不像很開心。可她的臉很好看,要不,那就是一張虛偽的臉了。我常看她的臉,因為我們工作時她就總坐在窗下。她為我們準備早餐,我們邊吃邊工作。我九點離開時,她在博士腳旁的地板上跪下,為他穿上裹腿和鞋。在那天花板低低的房間敞開的窗上,一些綠葉低垂並在她臉上投上一層柔柔的陰影。我在去博士的一路上不斷想起那天晚上我見到她在他讀書時看著他的那張臉。 我當時很忙,早上5點起床,晚上9、10點才到家。但我對這種忙碌感到快樂,從不因為任何緣故放慢腳步,我覺得自己越累,越對得住朵拉。我還沒把我性格上的變化告訴朵拉,因為她要幾天後來看米爾斯小姐,屆時我才會把一切告訴她。我只在信中——我們所有的信都由米爾斯小姐暗中傳遞——告訴她,說我有許多話要對她講。同時,我削減了髮油的用量,香皂和花露水就根本不再用了,我還以低得荒唐的價賣掉了三件背心,因為這些東西在我這艱苦生涯裡實在太奢侈了。 由於對這些仍不滿足,我還急著想找更多的事來做,我就去找特拉德爾。那時,他住在荷爾本的城堡街上一幢房子的矮圍牆後。狄克先生曾跟我一起去過海蓋特兩次,已和博士重新有了交情,我又帶他一起去看特拉德爾。 我帶狄克先生一塊去那兒,是因為他一方面十分同情我姨奶奶的不幸,一方面又真誠相信我比任何古代船奴或當代囚犯都幹得更吃力,而他自己卻不能做點有用的事,他開始為此苦惱發愁,以至元氣大損,胃口也沒了。在這麼一種情形下,他覺得更難寫完那個呈文了。他越努力地寫,那個查理一世的背時腦袋就越經常混進去。我們只能好心地騙住他,讓他相信他是有用的,要不我們就得讓他真正有用——這樣當然更好——否則,我怕,他的毛病會更加重。所以我決定去試試,看特拉德爾能不能幫我忙。我們去之前,我給特拉德爾寫了封信,把我們的遭遇詳盡告訴了他。特拉德爾給我回了封很好的信,表示了他的同情和友情。 我們發現,由於看到那小寓所一角擺著花盆架和小圓桌,他就那麼精神振奮地對著墨水瓶和文件工作。他熱情接待了我們,並很快和狄克先生成為朋友。狄克先生很肯定地說以前見過特拉德爾,我們倆便都說很有這種可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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