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渡邊淳一 > 一片雪 | 上頁 下頁
四〇


  過了一會兒,霞扭曲著臉哭了起來,她那顫抖的雙唇發出含糊的催促聲。「啊……」

  聽到這叫聲,伊織才爬上她的身體。

  一瞬之間,傳出一陣類似哭泣的嗚咽,霞急忙用手掩住了自己的嘴,似乎感到這激奮的喊聲十分羞愧。

  最近,伊織已經習慣於早起。除了喝的太多以外,一般六點鐘就醒來。然而,他也並不起床,只是漫無目的地翻翻報紙,思索一陣,然後又睡去。結果從床上爬起來就到了八九點鐘。

  人們都說,隨著年齡增長,人會起得早。但是這並不意味著身體健壯。相反,可能是因為體力衰竭,無法長眠。結果睡眠變得支離破碎,於是就早醒。甚至也可以說,睡眠也需要營養。

  不過,伊織雖然早醒卻並不早起,實際上也還是早晨睡懶覺。夜裡睡得晚,然而除了特殊情況有工作以外,其實完全可以早睡。從這種意義上說,雖然早醒,卻和早起有些區別。

  在京都飯店這天早晨,伊織五點半就醒了。不過,這並非意味著頭腦到身體都已經蘇醒。身體似乎一直不適應飯店的床,不知不覺中早已醒來。頭腦隨後漸次清醒,發覺白色的隔柵和天花板,醒悟到這是在飯店。經過好長時間,他才最終意識到現在是在京都。

  察覺到霞不在,是在這之後。

  他忽然伸手,感到旁邊沒人。在床上伸腳探摸,沒碰到任何東西,他急忙抬起頭來,環顧四周,可根本沒有霞的影子。

  「喂喂……」

  伊織喊了兩聲。剛剛醒來的含糊聲音被牆壁吸收,屋間裡一片安靜。這一次,伊織真的清醒過來,跳下床,看了看浴室,依然不見霞。打開衣櫃一看,霞的和服和手袋本應放在這裡,現在也已蹤跡全無。

  伊織感到莫名其妙,回憶起昨夜的情景。他們確實十一點多回到房間,洗澡,十二點多上了床。不知不覺中,霞興奮起來,有時還羞於自己的喊聲而遮掩嘴巴。後來,伊織滿足地睡去,懷中摟著睡在身旁的霞。

  霞不在,這是……他再次站到房間中央,環視四周,發現床頭櫃上放著一張白紙條。

  紙條是飯店的記錄用紙,上面寫著霞那一本正經的字:

  「您醒了?昨夜真快活。我想您一個人可能比較舒適,住到了另外的房間。有事請給我房間(702室)打電話。霞」

  看完之後,伊織慢慢地搔起頭髮。昨夜的一切到底並非夢境。

  昨夜似乎是霞在看准伊織睡熟之後離開房間,在另外的房間睡的。

  但是,為什麼要這麼做呢?

  條子上寫著一個人可能比較舒適,這是過慮了。即使地方小,肯定還是二人同床為好。實際上正是為了這一點,他才定的雙人床,即使兩人睡,地方也足夠大。

  至少有一點可以肯定,他們同住在一個飯店。伊織放下心來,走向窗邊。

  發現霞不在,突然完全驚醒。其實只有六點半。打開窗戶隔柵,看到對面的東山山峰隱沒在霧中,只有加茂川在清晨的朦朧中閃爍著白光。右手的大橋上見不到汽車的蹤跡,只有騎在自行車上的送報青年和送牛奶的汽車穿行而過。

  伊織拿起昨晚放在桌上的香煙點著,坐在了椅子上。

  發覺霞不在,他首先想到的是,她是不是回東京了。他想,也許她家裡突然出了事。他甚至懷疑,從一開始她就計劃好要半夜離去。

  但是,霞根本沒有理由這樣做,而且如果真是這樣,她也會說明白的。

  她擔心地方狹窄,等看到他確實睡著以後,悄悄搬到別的房間去睡。想來也只有霞才會這樣做。剛發現時自己很覺不安,但仔細想來,這正是霞心疼人的地方。

  霞什麼時候給自己定的房間呢?進店辦手續時,霞一直站在身後,肯定不是那時。那麼,進房間後,伊織洗澡時,她說曾到地下商店去了一趟,大概就是這個時候辦了這件事吧!也許出發之前詢問住宿飯店的名稱,也是為了預定房間。伊織佩服霞特有的這種認真勁兒,但又突然緊張起來:她真的在那個房間嗎?

  飯店內部各客房之間打電話,要先撥一個2,然後再撥房間號碼,於是就可以自動接通。伊織按這辦法,撥了2,剛要撥霞寫下的房間號,又停下了。

  時間還早,霞可能還在睡。如果是昨晚自己睡著之後才搬過去,那大概是一點多或是兩點鐘左右。從那以後,現在不過過了幾個小時。伊織放下話筒,又拿起來叫通了總服務台。

  「高村霞的房間是多少號?」

  服務台的工作人員清晨突然聽到這個問題,似乎感到一陣困惑,過了一會兒才回答道:「702號房間。」

  「現在住在房間嗎?」

  「是的,我想客人應該在房間……」

  伊織致謝後掛斷了電話。他至少已經核實,霞的確像在條子上寫的那樣住在同一家飯店。

  伊織點上煙再次眺望窗外。環繞在東山山峰四周的晨霧開始散去,加茂川一帶也亮了一些。人們已經開始行動,車輛不斷駛過大橋和對岸的大堤。

  伊織欣賞了一陣冷清的晨景,又關上隔柵鑽進了被窩。現在,一個人睡在原來兩個人睡的雙人床上,他感到過於寬闊,定不下心來。要是現在霞在這兒該多好呀!伊織想起她那柔軟的肌膚,可總感到實在不好意思在她熟睡的時候叫醒她。

  「總之,再睡一會兒吧!」

  伊織自言自語,閉上眼睛,可又想起了霞。

  她為什麼專門給自己定個房間呢?要是說一個人睡比較舒服,那本可以訂個雙人標準房間。說不定是考慮到家裡可能來電話,所以才定了房間。如果是另一間客房,萬一堂的家裡來電話,說話既不用顧忌,又可以成為隻身來到京都的證據。

  「原來是這麼回事……」

  然而,緊接著伊織又自語道:「不是這種原因……」

  像在條子上寫的,她只是覺得一個人睡比較舒服,所以才搬走了。霞一定認為,等男人睡著以後離去,是女人的禮貌。

  左思右想,在暖乎乎的被窩裡,伊織的頭腦逐漸朦朧起來。

  伊織再次起來,已經是八點鐘。窗戶依然跟入睡時一樣被隔柵遮住,可實際上已經是日上三竿。隔柵縫隙間射進來的一束陽光劃過房間,一直照到床頭。

  已過八點,霞大概也已醒來。伊織看了看射進光線的窗戶,拿起了話筒。

  他撥通了客房間通話的號碼,霞立即接了電話。

  「早晨好!您剛醒嗎?」

  大概霞早就起來了,聲音輕快清晰。

  「說實在話,兩個小時之前醒來一次。可發現你不在身旁,嚇了一跳。」

  「對不起。您睡的那麼香,我只好偷偷離開房間。」

  「我真沒想到你另訂了一間房。你為什麼這麼做呀?」

  「我覺得這樣比較方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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