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渡邊淳一 > 野蒿園 | 上頁 下頁


  然而,帶著那樣的感覺看著出浴後自己那面頰紅潤的白嫩的軀體、迪子仿佛覺得能理解他的話了。從長襯裙的肩紐窺露的胸脯,和把頭髮盤結在腦後顯露的耳朵,都散發著「甜甜」的韻味。暫且不說這是否阿久津說的「甜」但鏡子中映現的身體和臉龐都很和暢,進旅館之前的那種肉刺已經消失了,說這是洗澡的緣故,不如說是因為得到了阿久津的滋潤,光是出浴後的裸體,在家裡的鏡子裡也不是沒有看見過,但沒有這樣地柔和。雖同樣的潤紅滿面,但決沒有象現在這徉帶有一種悠然自得的情態,雖也心情舒暢、歡悅,但沒有全身溶化般的感覺。

  迪子只在這張柔和的素臉上撲了些化妝水,便離開了鏡臺。她只穿著長襯裙走出更衣室,回到房間。阿久津在那裡。他穿著旅館裡的睡衣,坐在桌子前,吸著煙。

  「怎麼啦?已經起來了?」

  迪子在阿久津的對面坐下,用毛巾又輕輕地抹著頸脖。

  「很熱啊,喝點啤酒吧?」

  迪子從斜後邊的冰箱裡取出啤酒,拔掉瓶蓋,給兩隻酒杯斟滿啤酒,將其中的一隻杯子推到阿久津的面前。

  「很可口啊,只是開頭第一杯才確實感到很可口。」

  迪子一口氣喝了半杯,但阿久津連酒杯也不碰一下,只顧抽著煙。

  「你不想喝?」

  於是,阿久津端起酒杯,只啜了一口便放回到桌子上。

  「洗了澡怎麼樣,我去換浴水。」

  「行了,不用了……」

  「怎麼了?你在想什麼?」

  迪子端起啤酒將杯子斟滿。

  「我想要不要回去。」

  「回去?……你要回家……」

  阿久津端著酒杯點點頭。

  「剛才你清楚地說要住下的。一開始就想要騙我吧。」

  「沒有那回事,剛才我確實想住下的。」

  「那麼為什麼要回家?什麼時候改變主意的?」

  「也不是改變主意。只是,現在想要住下是不可能的。」

  「為什麼?……」

  「這……」

  阿久津欲言而止,喝了一口啤酒,「果然是害怕吧。」

  「不……」

  「完事了就回家,這是卑怯呀,不象一個男子漢!」

  男人也許房事結束後就神致清醒了。以後只是兩個人睡覺過夜,有沒有都一樣,但是,這不是太自私了嗎?好像只是為了尋歡才來的。

  「馬上又能見面的,星期六見面吧。」

  「這不行,我非要今天夜裡?」

  「你這人真蠻纏啊。」

  「蠻纏的是你!疑神疑鬼的,沒有自尊心,所以才隨心所欲,你這樣的人還是滾回夫人那裡去吧!」

  「可以回家?」

  「請吧!馬上回去,回家可以讓夫人放心呀!」

  「喂,迪子……」

  「迪子?是你隨隨便便亂叫的嗎?」

  迪子一口氣喝乾杯中的啤酒,苦味溢滿口內,滲入乾渴的嗓眼裡。迪子頗感辛酸,覺得男人太自私了。這也不是現在才開始的,從兩人最初交往時起,阿久津就瞞著妻子和同事保持著兩人的關係,幽會時挑選不引人注意的咖啡店,然後坐車徑直去旅館,交歡以後,男子又裝出一副若無其事的神情回到有妻子等待著的家裡,這樣的自私,不只是有婦之夫才有,就連秋野,儘管單身,但他的自私是一樣的,一邊說愛著迪子,已經離不開她了,結果一邊卻去了東京,男人不管說多麼喜歡,總有清醒的時候。這些話,只是虛與委蛇信口開河。

  由此看來,迪子不會欺騙自己。對她來說,喜歡的,即使犧牲一切也在所不辭,討厭的,無論怎樣花言巧語也總是令人生厭的,喜歡的,常常因一種好惡而涇渭分明,當然,初次受到阿久津的撫愛時,她還不能抹去對秋野的回憶,她一邊依偎在阿久津的懷裡,一邊忽然想起了秋野,但是,那只是在變換主人時的一瞬間,現在她無疑是愛著阿久津的。縱然秋野提出想和她見面,她也不會見他。現在她一心一意地追戀著阿久津。

  女人一旦有了喜歡的人,便會對那人專心致志毫無二心。男人即使有了意中人,卻同時也會和別人產生關係。迪子摸模糊糊地感覺到,這好像就是男人和女人的區別。她心想,男人和女人,也許就是因為生理上的不同,所以在想法上也有很大的差異。在這一意義上,她似乎多少有些理解了男人的心思。然而,那只是心情舒暢的時候,關鍵時就不會那麼冷靜地對待。不能冷靜是因為愛之深刻,所以對迪子來說,現在要求她冷靜是勉為其難的。

  阿久津一言不發,默默地往自己的杯子裡斟著啤酒,然後給迪子的杯子斟滿。在對方憤怒時,保持著沉默,好像在等著對方憤怒、指責,不久便會疲憊。這種沉默,想必是男子的狡黠。

  「你想回家,你就可以回家籲!」

  迪子用稍帶冷漠的口吻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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