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渡邊淳一 > 失樂園 | 上頁 下頁
七一


  答我最遺憾的是人們把我誤解為色情狂,我想說說我的想法。我到底是不是性變態,調查一下我的過去就知道了。我從沒有做過類似的事。我也喜歡過別的男人,但是都考慮到時間和場合理智地分手,連男人都感到驚訝。唯獨石田讓我找不出不滿意的地方,只是多少有點俗氣,這一點反倒使我更著迷,他簡直使我神魂顛倒。我的事傳開後,人們都把它當作稀奇古怪的事來議論,可是我覺得女人喜歡男人的東西有什麼可奇怪的呢?說白了,女人要是喜歡一個男人,就連他喝剩的湯也願意覺得好喝。迷戀上一個男人,想要做我所做的事的女人大有人在,只不過沒有做而已。當然,女人不都一樣,有的人看重的是物質,然而像我那樣由於喜歡過頭而失去控制做出了那種事,也不見得就一定是色情狂啊。

  久木念完了,回頭看了看凜子,她的臉紅紅的,還沉浸在阿定的動人的訴說之中。

  久木覺得口渴,起來從冰箱裡拿出啤酒喝著,凜子也下了床鋪,坐在久木的對面。

  「你怎麼啦?」

  久木一邊往杯子裡倒酒,一邊問道。凜子讚歎著「真了不起」,然後又說「我原先誤解了阿定,覺得做出這種事的女人實在太下流,太荒唐了。其實她是個很直率的,可愛的了不起的女人。」

  這份報告使凜子對阿定的看法大大的改觀了。

  「你是怎麼弄到這份材料的?」

  「我特別想看到這份報告,就到法務省去借,結果被拒絕了,理由是這個事件涉及個人隱私,除必要的學術研究以外,概不外借。」

  「你就是為了學術研究啊。」

  「我是以人物為主線研究昭和史的,所以以為理由很充足,沒想到怎麼說都不借。」

  「如果公之於天下,反而對阿定有利吧?」

  「是啊,政府部門總是這樣神秘兮兮的。我又到別處去找,才知道這份調查記錄早已流傳到社會上了。」

  「在哪兒找到的?」

  「這屬￿秘本,即不能公開發行的秘密傳閱本。」

  「這麼說有人看到過原始記錄?」

  「很可能是負責此案的檢察官或者是書記員,他們手裡有副本,於是就流傳開來。」

  「那還有什麼密可保呢?」

  「這就是政府部門的特點。」久木發起牢騷來。

  凜子喝了口啤酒,拿起那本書翻開第一頁,有一張事件發生後登在報上的阿定和吉藏的照片,另外還有一張阿定被捕時的照片。不可思議的是,被捕的阿定和逮捕她的警察們都笑嘻嘻的,就像在開慶祝會一樣。

  「被捕以後阿定反而松了口氣了。」

  「這麼容易就抓到了犯人,又是個大美人,所以警察也樂顛顛的。」

  「看起來是件荒唐的事,不過不能說就是變態行為啊。正如她自己所說,別人只是沒做而已。」

  「你理解她的心情?」

  久木開玩笑地反問道。凜子立刻點點頭:「當然理解了,特別喜歡一個人的話,就會產生這種念頭,沒什麼可奇怪的。」

  「可是我覺得也不必非要把他殺了。」

  「這關係到愛得有多深的問題,愛得死去活來,非要占為己有的話,就只有這條路了,你說呢?」

  被凜子一反詰,久木犯起難來。

  「不過,實行不實行是另外一回事。」

  「你說得也對,可是,真喜歡上一個人的話就難說了。女人的心裡都藏著這種念頭的。」凜子直勾勾地盯著久木的臉說道。

  久木忽然覺得燥熱,便站起來打開了窗戶。春夜送來涼風習習,久木頓覺舒暢起來。

  「你也到這兒來。」

  久木招呼著凜子,兩人並肩站到了窗前。

  「真安靜……」

  久木深深吸了一口氣,想要忘掉阿定那鮮血淋漓的故事。

  在這萬籟俱寂的旅店裡,阿定的事件恍如遙遠的另一個世界發生的事。眺望著正前方聳立的黑濛濛的山峰,凜子忽然說道:「你看櫻花……」

  久木扭頭一看,從櫻花樹上,花瓣紛紛墜落,其中一片被風刮到了窗邊來。

  「原來夜裡也在掉啊。」

  久木回想起兩人去露天浴池時,在床上嬉戲時,以及念調查書時,花瓣一直在掉著。

  「我們睡了以後,還會繼續掉的。」

  「那我就不睡了,看著它掉。」夜空中櫻花無聲地謝落著。

  久木有點疲倦了,輕輕地扶著凜子的肩頭,小聲說:「該睡了……」

  久木先鑽進被子,凜子站在窗前喃喃道:「開著點兒窗子吧。」

  微風徐徐吹來,感覺很舒服。

  久木閉著眼睛點點頭,凜子關了燈也躺了下來。

  「這女人也怪可憐的。」

  久木沒明白凜子的意思。

  「要是我的話,就不這麼幹。再怎麼喜歡一個人,把他殺了還有什麼意義呢?」

  久木也同意這個看法。

  「殺了他,可以使他完全屬￿自己,可是她以後的日子還會幸福嗎?」

  刑滿出獄後,阿定又重新在淺草附近的料理店幹活了,可是「阿定所在的店」的廣告一打出去,她就不得不被人們好奇的目光所包圍了。

  「再努力贖罪,殺人犯的事實是改變不了的。」

  「還是活著的人可憐哪。」

  凜子的話一點不假,可是久木又覺得男人被那麼體無完膚的殺死也夠可憐的。

  「不管怎麼說,兩人都夠慘的。」

  「也許吧……」

  凜子沉默了一會兒說:「反正不該一個人活下來。」

  「什麼?」

  「兩個人一起死就好了。那樣可以永遠廝守在一起,不會感到孤單了。」

  久木有點兒喘不上氣來,翻了個身。

  凜子的話使他突然覺得不大舒服,他把臉靠近凜子的胸前。

  被阿定殺死時,男人也是這樣躺著。久木心情鬆快起來,突然伸出舌頭愛撫起凜子來。

  在半夢半醒之間,久木忽然覺得舌尖觸到了一個薄膜一樣的東西,一會兒又觸到了一個。

  久木把座燈拿近了一瞧,原來她的乳頭上粘著兩片粉紅的花瓣。

  「櫻花……」

  久木哺咕著,凜子奇怪地望著他。

  「你的嘴唇上也有……」

  久木這才發現有個花瓣粘在自己的嘴唇上,就把它拿下來,貼到了凜子的胸脯上。

  久木抬頭望望窗戶「是從那兒飄進來的。」

  照這個速度,再有一、二天櫻花就會完全凋謝的。

  久木摟著凜子,隨風飄舞的花瓣,一片接一片不停地飄落在凜子身上,她那雪白柔軟的皮膚漸漸變得變成桃紅色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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