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渡邊淳一 > 失樂園 | 上頁 下頁
一二


  「真的,出色的人物差不多都這樣,智商雖然高,那方面能力往往不合格。」

  「也許吧……」

  「不過,早晚會被他發現的,那可就大事不好了。」衣川嚇唬久木說,「所以和這女人輕戀愛就得了。」

  「輕戀愛?」

  「是啊,就和輕音樂一個道理,輕輕鬆松的。」

  或許是出於沒有女友的嫉妒心理,衣川極有興味地談論著久木及其凜子夫婦的事。

  「說不定他是個不得了的人呢。」

  「什麼不得了?」

  「妻子和人偷情,他在外面可能也有女人,兩人心照不宣,相安無事地做夫妻唄。」

  久木有意瞧了瞧表,打住話頭結了帳。

  再坐下去,自己就成了衣川的下酒菜了。

  和衣川喝酒後的第三大,久木在新橋車站和凜子會合,一起乘車前往鐮倉。原以為傍晚的乘車高峰會很擁擠,還算幸運,二人並肩坐在嶄新的頭等車廂裡。

  車上幾乎都是從鐮倉去東京上班的乘客,看樣子大部分是上了年紀的有職位的人。一男一女坐在一起的只有他們倆,幸好沒有遇見認識的人。

  「真高興又能和你一起去了。」

  久木以為她說的是兩人一起去看薪能這碼事,凜子卻說起了另一件事。

  「我跟你說過搞工業設計的叫做逸見的女友吧。」

  「是那個你高中時代的同學,在美國留過學的女人嗎?」

  「對,她曾和有上市股票的大公司的社長交往過,最近分手了。」

  「被人家老婆發現了吧。」

  「哪兒呀,那人警戒心極強,兩人一塊兒去京都或者香港時,總是分開坐著;坐新幹線時分別乘坐不同的車廂;坐飛機時也是故意錯開一個航班,一個人坐頭等艙還有什麼意義呢,真不如一。起坐經濟艙呢。」

  「是為了避開那些討厭的雜誌記者吧。」

  「那倒也是,不過,到哪兒都分著去多寂寞呀,這樣的旅行有什麼意思呢。她雖然挺喜歡他的,可是實在受不了總是這樣……」

  「分手了?」

  「一個禮拜前我見過她,她說今後絕不會再愛這種人了。」

  凜子女友的話很有道理,但那位社長的心情也不難理解。

  不錯,上次去鐮倉也好,這回也好,久木都是和凜子並肩而坐的。

  當然自己對此也有擔心,好在是去離東京不遠的鐮倉,萬一被人看到,說成和認識的人同行就過去了。另外,自己的潛意識裡有著一種無所謂的態度,反正自己已是劃到線外的,再不至於對自己有什麼更壞的影響了。

  即便是久木,若是乘新幹線去京都或飛機去國外的話,也要慎重地考慮一下的,縱然不像那位社長那樣,分乘不同的車廂甚至故意錯開班機,也會裝出一副互不相識的樣子坐在一起的。

  這樣費心勞神都是由於日本社會對男女關係十分敏感的緣故。換句話說是好事者太多,工作上的失誤姑且不說,外面有情人的話就會被降職或成為人事變動時的不利因素,這樣一來,就得處處提防小心了。總而言之,現在從媒體到企業內部無不削尖腦袋打探豔聞,於是男人們都戰戰兢兢的如履薄冰。從表面上看一本正經的樣子,內心的欲望卻被壓抑和扭曲,喪失了自由瀟灑的勃勃朝氣。於是漸漸蛻變為嫉妒、中傷橫行的險惡的社會了。

  當前經濟界正在呼籲放寬規章制度,其實最應該放寬的是男女間的交往吧,久木無邊無際的遐想時,凜子把右手放在了他的左手上。

  「不管到哪兒你都和我一塊兒去,多好啊。」凜子緊緊握住他的手,「我就喜歡你這一點。」

  心愛的女人表示對自己的愛意,使他欣喜,可是在眾目睽睽的電車上,手拉手也太惹眼了些,久木抽回了手,心裡嘆服凜子的大膽。

  電車到達鐮倉時已是午後七點多了,他們叫了輛出租車直奔大塔宮而去。寺院內的臨時戲臺上己開始在演薪能了。

  久木出示了入場券,被人引到席位上,他生怕檔住別人的視線,一直貓著腰走到戲臺右側前邊落了座。臺上正演的是狂言《清水》,侍童太郎不願意打水,正裝扮成鬼來嚇唬主人呢。

  雖已入秋,還不覺得冷,從寺院周圍繁茂的樹叢中時而襲來徐徐涼風,戲臺西邊的篝火在暗夜的襯托下,顯得通紅透亮。暗夜之中,鬼又一次現身了,主人已看穿了侍童太郎的把戲,毫不驚慌,終於剝下了其假面具,侍童落荒而逃。

  凜子微笑著欣賞這通俗易懂的狂言,一邊再次握住了久木的手。這回是在夜幕之下,久木也握緊了她的手,這時,凜子貼近了他小聲道:「今天還是那間屋子吧?」

  她指的是半個月前兩人邊看落日邊嘻戲的那間屋子。

  「差不多吧……」

  「今天晚上咱們玩兒裝鬼好不好?」

  「是男的當鬼嗎?」

  「就像剛才演的那樣……」

  久木不知如何作答,這時又開演了。

  這回上演的是能劇《飼鵜人》。一開始是一個旅行的僧人到莊裡的一家求宿。和狂言不同,能劇的動作很少,久木看著看著思緒又轉到了凜子剛才那句話上了。

  近來,凜子的行為表現出一些出格的嗜好來,說不上是變態,但比正常狀態略帶輕度的嗜虐傾向,顯得更撩人了。

  可能是凜子在觀看鬼臉時,聯想到了那種事的。久木窺視了她一眼,見她左半邊臉被篝火映得紅彤彤的。

  看完薪能,已九點多了。戲臺上的照明關掉了,篝火也熄滅了,四周頓時一片漆黑。

  久木想儘快逃離這寂寥之所,上了馬路坐上出租,前往位於小町路的一個門臉兒不大的料理店。從前,據家住藤澤的編輯介紹,以前小林秀雄等文人經常光顧這小店。一進門,中間一溜長長的櫃檯,雖然裡面也有鋪席式的,但這個店還是最適於和情意相投的朋友在櫃檯前暢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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