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渡邊淳一 > 失樂園 | 上頁 下頁


  久木推託說自己一直搞的是編輯工作,很少寫作,實在講不了。衣川勸道,不必多慮,講講這些年來看了各式各樣的文章,以及編輯成書的經驗就行。衣川還補了一句「反正你現在挺閑的」,這才把久木說動了心。

  其實衣川並不單純是為了請他講課,也想給閒散無聊的久木鼓鼓勁兒打打氣。

  這位衣川是久木大學時代的同窗,一起從文學部畢業後,衣川就職於報社,久木進了出版社,兩人經常不斷地一起喝喝酒。六年前,久木出任出版部長,衣川緊隨其後,當了文化部長。可是三年前衣川突然被調到都內的文化中心去了。不知他本人對這次調動怎麼想,從他說的「快輪到我出線了」這句話來看,對總社多少有些戀戀不捨。

  總之,從「出線」的意義上說,衣川先走了一步,因此擔憂久木才特意來邀請的。

  久木也意識到了這一層,接受了邀請,于當晚來到文化中心,講了一個半鐘頭的課,然後和衣川一起吃了飯。吃飯時還有一位女士在座,衣川介紹說是在中心擔任書法的講師,她就是凜子。

  如果那時不接受衣川的邀請,或他沒帶凜子來吃飯的話,就不會有兩人的相逢,以及現在非同尋常的關係了。愛情真是令人百思莫解的宿命,每當回想起和凜子的偶遇,久木總是感慨系之。

  在衣川的介紹下與凜子相見的那一瞬間,久木不由產生了某種莫名的激動。

  說實話,久木以前也和妻子以外的女性發生過關係,年輕時不用說,到了中年之後,也不乏交往的女性。有的說看上了他的深沉,還有的說迷上了他那與年齡不相稱的少年氣。久木對這些奇妙的讚美很不以為然。

  然而,對於凜子就不僅止這些了,而是不由自主地投入了真實的情感。

  比方說,僅在衣川介紹時見過一面,一周後,自己竟然憑著名片主動給對方打了電話。以前對女性也上心,但這麼積極出擊還從沒有過,久木自己也有些莫名其妙,卻收不回離弦之箭了。

  後來,他們發展到每天打電話的會,今年開春的時候兩顆心終於結合了。

  正如所預感到的一樣,凜子是個很有魁力的女性,久木重新審視起究竟她什麼地方吸引了他。

  從相貌來看她算不上是出眾的美人,臉龐嬌小玲攏,惹人喜愛,身材纖巧而勻稱,穿著筒裙套裝,顯得穩重大方。年齡三十七歲,看起來很年輕,最吸引久木的還是凜子對書法的愛好,其中楷書尤為得意,還曾經專門來中心教過一段時間楷書。

  初次見面時,凜子像楷書那樣的規範與格調給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凜子對久木越來越溫柔和藹,直到以身相許,進而發展到後來的徹底崩潰,不能自恃。

  這一崩潰的過程,以久木的男性眼光來看是那麼可愛而嬌美。

  一番親熱之後兩人緊緊地依偎著,雙方都能察覺到對方的一點兒動靜。

  久木剛把頭轉向窗戶,凜子的左手就怯怯地伸到了他的胸前。久木輕輕按住她的手,看了一限床頭櫃上的時鐘,六點過十分。

  「太陽快下山了吧。」

  從寬大的落地窗向外望去,七裡濱海和江之島盡收眼底,夕陽即將在那邊落下。昨天,兩人來到這裡的時候,太陽正要落山,眼看著火球般熾熱的太陽漸漸西沉在橫跨江之島的大橋橋畔。

  「你也過來看看呐。」

  久木沖著凜子說著,從床上起來,揀起掉在地上的睡衣穿上,打開了窗簾。

  霎時間,晃眼的陽光射了進來,照亮了地面和床頭。

  只見夕陽剛巧落在江之島對面的丘陵上,天際的下半部被染得一片通紅,正在一點點黯淡下去。

  「正好趕上,快來看哪。」

  「在這兒也看得見。」

  赤裸的凜子怕見這驟然明亮的光線,用被單裹著全身,朝窗戶這邊看。

  「今天比昨天的還紅還大。」

  把窗簾全打開後,久木回到了凜子的旁邊躺下。

  夏季剛過,熱氣騰騰的霧靄彌漫在空中,落日愈顯得碩大無比,當太陽的底邊一落到丘陵上,便迅速萎縮變形,變成了凝固的絳紅色的血團。

  「這麼美的夕陽我還是頭一次見到。」

  凜子燃燒的身體也像空中消逝的落日一樣,漸漸平息下來了吧。

  久木這樣想像著,從凜子身後湊了上來,一隻手去撫摸她的腹部。

  當夕陽隱沒在地平線下之後,殘留的火紅的光芒迫不及待地變成了紫色,緊接著黑暗籠罩了四周。一旦沒有了陽光,黑夜便立即降臨,剛才還金光輝映的大海立刻一片黢黑,只有遠處江之島的輪廓與海岸線的反光一起清晰地顯現了出來。

  昨天晚上,久木才聽說江之島上有一座燈塔,從那裡放射出的微弱的光照,與晚霞的餘暉交相輝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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