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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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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子擔心著乳毛變粗變濃,很快十天時間過去了。 院長吩咐過,要她出院二十天后去一趟,但她提前三天去了明治醫務所。 出院的時候,醫生說一般沒有什麼大問題,不過為了慎重起見,得複查一下。 「怎麼樣?」 院長的聲音還是那麼親切。 「托您的福,已經能像從前那樣工作了。」 「痛感,還有白帶,都沒有吧?」 「噯。」 「那開始檢查吧。」 隔了這麼些天,冬子再爬上檢查病床。 醫生冰涼的手觸到小腹的時候,冬子使勁合攏下肢。其實,給固定在架於上,雙腿根本合不上,但肌肉還是條件反射性地動了動。 冬子急促地吸了口氣。 原先,她是害怕下體暴露在別人的目光之下,現在又多了一個擔心,是害怕失去子宮後的下體暴露在別人的目光之下。醫生會以怎樣的感覺看呢?冬子一想到這個問題,就全身不自在。 不過,顯然冬子自己想的太多了。 「可以了。」 醫生的語氣完全是職業性的。 冬子下了床,穿好衣服,重又出現在醫生面前。 「傷口合的很好,又沒有白帶,沒有事。」 醫生一邊說,一邊在病歷卡上胡亂寫著什麼。 「沒有任何異常,如果沒有什麼特別的情況,你就不用再來醫院了,也不用服藥了。」 「謝謝您了。」 冬子深深地低過頭,屁股抬了一半又坐回椅子上。 「對不起,我,還有點事想請教您。」 說著話的當兒,冬子低下頭。「做了手術,不知道體毛會不會變濃?」 「體毛?哪裡的體毛?」 「這裡的……」 冬子用手指了指嘴邊。 「你是說鬍子變黑了?」 「我自己也不敢肯定。」 院長欠欠身,仔細看了看冬子的嘴邊。 「沒有變黑呀。」 「是嗎?」 「誰說過黑了?」 「沒有人說……」 「那你還擔心什麼!」 「可總覺著……」 冬子又看了一眼院長。 醫生重又注視著冬子,道: 「摘了子宮會長鬍子出來,我聽都沒有聽說過。再說,你自己根本就沒有長鬍子嘛。」 給醫生這麼一說,冬子自己也不敢肯定了。 她不過早晨照鏡子時有這麼個感覺,並不是因為有什麼確鑿的證據。 「你大概擔心這、擔心那的,有點擔心過頭了。」 「也許吧。」 「我以前大概也說過,子宮這東西,只不過是懷孩子用的,懷了孕靠它保護嬰兒,除此之外,它沒有什麼大用場。」 「可月經……」 「月經其實就是子宮黏膜變得肥厚之後的自然脫落,沒有什麼特別的。」 什麼事一經醫生的口,似乎都成了簡單的醫學常識。 冬子鼓起勇氣,又問道: 「也許我的想法很幼稚,不過會不會摘了子宮,就會影響到荷爾蒙的平衡,變的越來越像個男的?」 「哪裡有這回事!」 醫生笑了起來。 「也許你也聽說過,女性荷爾蒙的中樞是腦下垂體和卵巢,是這兩樣東西在製造女性荷爾蒙的。如果這兩樣東西少了一樣,那是有些麻煩,但跟子宮沒有關係,剛才也說了,子宮只是懷孩子用的,它並不製造、也不分泌荷爾蒙。」 「女人似乎特別看重有沒有月經,其實,卵巢裡有的時候是卵胞荷爾蒙佔優勢,有的時候是黃體荷爾蒙佔優勢,月經就是體現這個變化週期的。子宮沒有了,但這個變化週期還是原來樣子,只要卵巢還在,就還繼續製造女性荷爾蒙出來的。」 這些知識,冬子在書上大致也看過了。 冬子並不懷疑醫生的解釋,但醫生的解釋也並沒有解開她心裡的疙瘩。 「給自己一點信心,雖說沒有了子宮,但還是個女人嘛。」 院長似乎在鼓勵她。 「外行一般光注意外表的東西,像不來月經啦,生不了孩子啦,就認定不再是個女人了,光擔心沒有了子宮怎麼辦,其實,藏在裡邊的卵巢和腦下垂體才是最最重要的。正因為子宮沒有那麼重要,所以才切除呢。沒有了子宮,也不會長出鬍子來的,根本不用擔這份心。 給院長這麼一說,冬子似乎也沒有那麼緊張了。 至少可以肯定,所謂鬍子變濃,只不過是冬子自己的心理作用而已。 但是,有一點總歸是千真萬確的:月經不會來了。 手術前,冬子幾乎都是每個月初來例假。 例假時間拖長,小腹疼痛,實在難以忍受了,她才去的醫院,但至少手術前的的確確有例假,而且都是隔二十八、九天。 每到月底,乳房開始發脹,腰開始酸脹,她就知道月經快來了,而且一旦開始,心情就十分抑鬱。 那個時期,在冬子來說,實在是難以忍受的。 現在就沒有什麼需要忍受的了。 摘除了子宮,就沒有月經來了。這點道理冬子是知道的,但心裡好像還是期待著月經的到來。 翻開月曆,心裡說月經就快來了。雖說月經來不來,跟平常並沒有什麼兩樣,但她不自覺地心理做著準備。 等她做好了心理準備,她才意識到自己再也不會來月經了,也就是在這一瞬間,她才想起自己已經沒有子宮了。 以後,再也沒有必要因為月經,而調整去旅行、會朋友的日期了。 不管什麼時候,只要她自己願意,就可以想上哪兒上哪兒。 說不定,男人就是因為他們沒有月經這回事才能夠想去哪裡就去哪裡呢,他們制定什麼計劃、採取什麼行動的時候,從來都不瞻前顧後,完全隨心所欲。 過去,她自己就想過要是沒有月經來該多好,每天過的該多舒暢。 可是,等到真的沒有月經來的時候,她卻像失了魂似的,有一種虛幻的感覺,心裡特意做好了的準備到頭來只不過是一場徒勞,過去曾經厭惡不堪的東西,如今反倒成了自己的期盼。 我這是怎麼啦…… 自己的這種心情,即便告訴別人,別人也未必理解,相反,如果表達的不好,說不定還會給人笑自己太任性。 但是,千真萬確的,對於沒有了月經,冬子現在感到困惑,感到煩惱。 等過些日子,習慣了,也許就會當做是理所當然的了,可現在,冬子還不能適應新的生活節奏,心情和身體都陷在半尷半尬的境地。 失去子宮所帶來的變化,似乎在無限地擴散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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