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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〇


  「並不像報紙報道得那麼糟糕。報社記者是被她丈夫那極度憂傷的面孔騙了,我們也是一樣。說起來,他們生活不很緊張,因為住在山谷的朋友們給阿仁送來了各種各樣的食物。至於山谷中那群吝嗇的傢伙為什麼會六年來堅持這樣,我也不明白。我遇到曾經和S哥是同年級同學的寺院住持時,試探地問過。住持說是因為山谷的人們生活整體看來已達到頂點的緣故。在這種時候,大家對突然間胖起來、超過一百公斤的奇怪的同胞,寄予一種宗教的希望。也許像阿仁這樣無緣無故被絕望的疾病困擾著的人正是把山谷中所有人的災難承擔於一身的贖罪羊吧。這是住持的解釋。他具有哲學性的人格。

  也許是在承擔了山谷所有人靈魂責任的生活過程中,才變成了那樣的人吧。阿蜜也應該見見他,他在山谷裡可是最高層的知識分子!」鷹四說道。他給我留下了鮮明的印象。在他認為阿仁是山谷中所有人的贖罪羊這種想法中,有一種力量,它喚起了我紮根于心靈深處的、一個被埋藏了的記憶。

  「阿蜜,你還記得一個叫阿義的瘋子嗎?」我正沉思著想要挖掘自己的記憶,鷹四招呼我說道。

  「是那個在森林裡隱居的阿義嗎?」

  「對。就是那個一到晚上,就到山谷來的精神病。」

  「還記得。義一郎是他的本名。我很瞭解他。山谷中的小孩有人只知道關於隱士阿義的傳說。

  其中有的夥伴認為阿義是個白天在森林裡睡覺,只有晚上才在山谷中四處遊蕩的妖怪。不過,由於我家住在森林和山谷中間,所以才有機會看到阿義在傍晚來到通向山谷的石板路。「我向被我們兩兄弟的談話撇在一邊的妻子說明道,

  「阿義以野狗一樣異常敏捷的速度跑下山坡。我目送著他的背影,直到看不到他。這時候,整個山谷已經是夜晚了。阿義能在白天和黑夜之間短暫的空隙中精確無比地跑過去。在我的記憶中,阿義總是憂慮地耷拉著腦袋,胡亂地快走。」

  「我見過隱士阿義!」鷹四岔開我回顧式的感歎,說道:

  「我想,不知半夜能不能在哪兒弄到東西,我曾經開車在山谷間轉過一圈。白天忘了買東西。可是超級市場已經關門了,其它的店都破了產,沒有一家開門的。只是我看到了阿義。」

  「隱居的阿義還活著?這可真讓人高興!他也老了許多了吧。精神不正常,一直住在森林裡的人還能那樣長壽,真是不可思議。」

  「可是,阿義給人的印象不十分像老人。我們只是在暗處遇見的,看得不是很清楚。不過也就五十歲出頭的感覺。他耳朵十分小。他並沒有特別像精神病的地方,只有那對過小的耳朵,讓人感覺是長年發狂的沉積。阿義對我們的車很感興趣,從暗處一聲不吭地靠近過來。桃子和他打招呼,他顯出一本正經的樣子,自報家門說他是隱士阿義。然後我一說我是根所的兒子,他便說認得我,還曾經和我談過話。可是,我卻一點也記不得他了,真遺憾。」

  「隱士阿義說的是我。S哥復員回來的時候,他來過我們家,見到了S哥和我,還說了話。阿義實際上是來問戰爭結束了沒有。他原來是怕被軍隊抓去才逃進森林的。在村子裡,他是唯一個逃避徵兵的人。S哥對阿義解釋說現在已經沒必要躲藏了,可是結果,阿義仍然沒能回到村裡生活。如果是在城市,戰後不久阿義就是個英雄了,可是在村子裡,一旦逃進森林裡成為精神病的話,就絕不可能再加入山谷間的人類社會了。只不過,從戰爭期間開始,阿義一直被全村人當作精神病而認可其生存權的,所以在戰後也保持原狀的話,他還能繼續活下去。」我說道。一種令人留戀的遙遠心情湧上心頭,幾乎讓我感到精疲力盡。

  「不過,我可沒想到隱士阿義現在還活著。他一定經歷了相當嚴酷的生活。」

  「阿義還沒有衰退,完全是個森林的超人。哈哈!和阿義分手後,我們在山谷間轉了一圈,又回來的時候,隱士阿義像只認真的兔子似地蹦蹦跳跳地在車前燈的光圈中跑了過去,那真是非常敏捷。隱士阿義好像是專門為了從光亮中逃走才跳躍著的,可是實際上我們認為,他也許是為了讓我們看看他的健在吧。真是個可愛的精神病,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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