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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一


  「我也一樣,賺不到錢,只好靠延長勞動時間填空補缺。不過麼,您還算好的,畢竟加班由公司出錢搭出租車,說實話。」

  「讓人家工作到這個時間,不出錢搭出租車回不了家的嘛!」白川苦笑。

  隨後他突然想起:「……啊,對了,險些忘了,前面十字路口右拐,在SEVENELEVEN③前面停一下好麼?老婆叫我買東西,一會兒就行。」

  司機對著後視鏡說道:「我說先生,那裡往右拐是單性道,有些繞遠。其他便利店路上倒有幾家,別處不行的?」

  「叫我買的東西大概只有那裡才有,再說也想早點兒把垃圾扔掉。」

  「好好,我無所謂的。只是計程器有可能多跳幾下。問一下罷了。」

  司機在十字路口往右拐,開了一程,在適當的地方停車開門。白川把皮包留在座席上,提著垃圾袋下車。SEVENELEVEN前面堆著幾個垃圾袋,他把手裡的垃圾袋摞在上面。混在許多相同的垃圾袋之中,自己的那個當即失去了特徵。到了早上,回收車就會開來處理。裡面又沒裝生濕垃圾,口袋應該不至於被烏鴉啄破。他最後又看了一眼垃圾袋堆,走進店門。

  店裡沒有客人,收款台的年輕男子正用手機聊得入神。南十字星全明星樂隊(SazanAllstars)的新曲正在播放。白川徑直走到軟包裝牛奶跟前,把高梨低脂肪牛奶拿在手上確認保鮮期。還不要緊。又順便買了裝在大塑料盒裡的酸乳酪。而後突然想起,從風衣袋裡掏出中國女郎的手機,環顧四周,確認無人看著之後,便將手機擺在奶酪盒旁邊。銀色的小手機很自然地——自然得不可思議——同那場所融為一體,簡直像很早以前就在那裡似的。它脫離白川之後,成為SEVENELEVEN的一部分。

  白川在收款台付罷款,快步折回出租車。

  「買到了?」司機問。

  「買到了。」白川說。

  「那,這回一路奔向哲學堂。」

  「可能打個盹,快到時能叫醒我?」白川說,「路邊有個『昭和殼牌』④加油站,在那前一點叫我。」

  「知道了,請慢睡。」

  白川把裝有牛奶和酸乳酪的塑料袋放在皮包一側,抱臂閉起眼睛。估計睡意上不來,卻又沒心思一路上繼續同司機閒聊。他閉目合眼,力圖考慮不觸動神經的事——日常的事、無深刻含義的事,或者純屬觀念性的事。然而一件也無從想起。大腦一片空白,惟覺右手悶痛。這悶痛隨著心跳陣陣作疼,如海嘯響在耳畔。莫名其妙,他想。海本來離得很遠很遠的。

  白川乘坐的出租車行駛了一陣子,因紅燈停下。很大的十字路口,長時間的紅燈。出租車旁邊,中國人騎的黑色本田摩托同樣在等信號。兩人之間僅相距一米左右,但騎摩托的男子正視前方,沒注意到白川。白川深深地沉進車座裡,雙目緊閉,側耳傾聽虛擬的遠方海嘯。信號變綠,摩托車「颼」一下子躥向前去。出租車靜靜啟動以免驚醒白川,左拐離開市區。

  (注:①美國歌劇演員。1997年曾到日本演唱康塔塔

  ②AlessandroScarlatti,意大利作曲家(1660-1725)。曾創作多部康塔塔(大合唱,一種聲樂套曲的形式)。

  ③日本的小超市(便利店)連鎖店名稱。

  ④「殼牌」,即英荷殼牌石油公司。

  第十三章

  4:09

  瑪麗和高橋並坐在夜深人靜的公園的兩架秋千上。高橋看著瑪麗的側臉,表情似乎在說「難以理解」。剛才的交談仍在繼續。

  「不想醒來?」

  瑪麗一言不發。

  「怎麼回事呢?」他問。

  瑪麗似乎很難下定決心,默默注視腳下。她還沒有完成談這件事的準備。

  「……噯,不稍稍走走?」瑪麗提議。

  「好,走走吧,走走是好事。慢走路,多喝水。」

  「什麼呀,那是?」

  「我的人生座右銘:慢走路,多喝水!」

  瑪麗看高橋的臉。奇妙的座右銘。但她沒有發表感想,也沒問。她下了秋千開始移步,高橋跟在後面。兩人走出公園,朝明亮的地方走去。

  「還返回『斯卡伊拉庫』?」高橋問。

  瑪麗搖頭:「在餐館裡靜靜看書也好像挺辛苦的。」

  「覺得可以理解。」

  「如果可能,想再去一次『阿爾法城』。」

  「送你去好了,反正在練習的地方附近。」

  「阿薰說什麼時候去都可以,不添麻煩的?」瑪麗說。

  高橋搖頭道:「她嘴巴不曉人,但人很正直,既然說什麼時候去都可以,就是什麼時候去都可以,不妨照單全受。」

  「唔。」

  「況且那地方這個時間閑得不得了,你去玩她肯定歡喜。」

  「你還要去樂隊練習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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