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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好友之死(5)


  我們走進車站附近一家面店,隨便叫點東西吃。口乾舌燥的,我喝了些啤酒。

  從點菜到吃完面,我們一句話也沒說。我是走得精疲力盡,她則將兩手搭在桌上,仿佛又在沉思。電視上的新聞報導說,今天因為是星期假日,風景區到處人山人海。而我們,從四穀走到駒迅。

  「你身體不錯嘛!」吃完面,我說道。

  「你嚇了一跳?」

  「嗯!」

  「念初中時,我曾經是馬拉松選手,跑過十公里、十五公里的。而且因為我父親也喜歡爬山,小時候一到星期天就去爬。你知道的,我家後面是一片山嘛!自然而然地腳力就不錯了。」

  「不過倒真看不出來哩!」我說。

  「是呀!大家都以為我弱不禁風呢!但是人豈可貌相呀?」說罷,她附帶地微微一笑。

  「反倒是我失禮了,累得不像話!」

  「真抱歉!黏了你一天。」

  「但我很高興能和你說說話呀!我們從沒有過單單兩個人聊天的機會哩!」我說道。其實我根本不記得今天都聊了些什麼。

  她開始無意識地撥弄桌上的煙灰缸。

  「如果可以的話如果不會太打擾你我們能不能再碰面?當然,我知道我沒有理由作這種要求。」

  「理由?」我驚道。「沒有理由是什麼意思?」

  她倏地紅了臉。也許是我吃驚得過頭了。

  「我說不上來啦!」直子急欲辯解。她把運動上衣的袖子卷到臂上,跟著又放下來。燈光將她臂上的汗毛染成一片金黃,煞是好看。「我原本沒打算說『理由』兩個字的。我原本不是這個意思的。」

  直子一手靠著桌子,盯著牆上的月曆好一會兒。像是期待從那上面找出適當的詞匯來解釋似的。但她當然沒有找到。歎口氣,她閉上眼睛,又轉去撥弄髮夾。

  「沒關係!」我說。「我想我能瞭解你的意思。不過,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說呢!」

  「就是說不上來。」直子說道。「最近我老是這樣哩!每當想要表達些什麼,腦裡就盡浮現出些牛頭不對馬嘴的字眼來。不是牛頭不對馬嘴,就是正好相反。然後呢,越想把它糾正過來,腦袋裡就越是混亂,越是牛頭不對馬嘴。這麼一來,反而忘了自己最初的意思了。仿佛自己的身體分裂成兩個,彼此追著跑!正中央有根粗大無比的柱子,就繞著它打轉、追逐。最適當的字眼總是被第二個我揣在懷裡,第一個我是絕對追不上的。」

  直子抬起頭,凝視著我的眼。

  「你懂嗎?」

  「我想誰都會有那種感覺吧!」我說。「每個人都想表達自己,無法正確地表達時就開始急了。」

  聽我這麼說,直子似乎有些失望。

  「跟那個不一樣!」直子說道。但並沒有再作說明。

  「我們當然可以再碰面呀!」我說。「反正星期天閑著也是閑著,走走路對身體也好哇!」

  之後,我們搭上山手線,直子在新宿改搭中央線。她在國分寺(譯注:東京地名)租了層小小的公寓。

  「你覺得我說話的方式是不是和以前不一樣了?」分手時,直子問道。

  「是有點不一樣。」我說。「不過,我搞不清楚是怎麼個不一樣法。老實說,從前我們雖然常在一起,卻似乎很少說話。」

  「是啊!」她也贊同。「下個星期六我可以打電話給你嗎?」

  「好哇!當然可以。我會等你!」我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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