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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六


  第13章:青豆 天生的受害者

  醒來時,青豆明白自己正處於嚴重的宿醉狀態。她幾乎從未宿醉過。不管喝了多少酒,到了第二天早晨腦袋總是清醒如常,立刻就能進行下一個行動。這一點她引以為豪。今天卻不對勁,太陽穴鈍鈍地痛,意識似乎被籠罩上了一層薄薄的霧靄。腦袋就像被人用鐵箍一圈圈往裡勒。時鐘的指針已經轉過十點。向正午逼近的晨光,像針刺一般,令眼底深處生疼。從門前的路上疾馳而過的摩托車的引擎聲,把拷問機般的嗥叫傳遍整個房間。

  此刻一絲不掛地躺在自己的床上,她卻不記得自己是如何回家的。地板上,胡亂地扔著昨晚穿的全套衣服。看樣子是自己剝下來的。挎包放在桌子上。她跨過散落在地板上的衣物走到廚房裡,一口氣喝了好幾杯自來水。然後走進浴室,用冷水洗了臉,照著大鏡子檢視赤裸的身體。仔細地上下檢查了一遍,沒發現任何痕跡。她松了一口氣。太好了。儘管如此,下半身還是微微殘留著激烈做愛後翌日早晨會有的感覺。仿佛身體深處被翻攪過來般的甜甜的倦怠。然後她覺得肛門也有微微的不適。狗東西!青豆心想,用指尖按住太陽穴。那幫渾蛋,居然連那兒也碰了嗎?但令人氣憤的是,她什麼都不記得。

  依舊沉浸在模糊渾濁的意識中,她用手撐著牆洗了個滾熱的淋浴。用肥皂使勁擦洗全身,把昨夜的記憶——某種近似記憶的無名之物——從身體上洗掉。尤其細心地清洗性器官和肛門,還洗了頭髮。一邊忍受牙膏的薄荷味,一邊刷了牙,消除口中沉悶的氣味。然後從臥室的地板上拾起內衣和連褲襪,別過臉,把它們扔進放待洗衣物的筐子裡。

  她檢查放在桌上的挎包。錢包好好地還在,信用卡銀行卡也都沒有丟,錢包裡的現金幾乎沒少。她昨夜支付的現金,好像只有回家的出租車費。包裡少了的,只有事前準備好的避孕套。她數了一數,少了四隻。四隻?錢包裡有一張疊得整整齊齊的紙片,上面寫著一個東京市內的電話號碼。但究竟是誰的電話,她毫無記憶。

  她再次倒在床上,橫躺著,儘量追憶昨夜發生的事情:亞由美走到男人們的桌子前,笑嘻嘻地談好了,四個人喝酒,大家都有了醉意。接下去就是老一套的程序。在附近的城市酒店裡定了兩個房間。青豆按照商量好的,和頭髮稀薄的做了愛。亞由美則要了那個年輕的大塊頭。做愛相當棒。兩個人一起入浴,然後是漫長而細心的口交。插入前也絕不疏忽,已經戴好了避孕套。

  大約一小時後房間裡打進一個電話,是亞由美,問道:現在可不可以到你那兒去,大夥兒接著喝?行啊。青豆回答。一會兒,亞由美和她那位男伴來了。然後他們叫酒店把威士忌和冰塊送進客房,四人喝了。

  後面發生的事她想不起來。四人再次聚齊以後,好像突然間醉意大發。可能是威士忌的緣故(青豆平時不喝威士忌),也可能是和往常不同的緣故。往常總是她自己面對男人,而這次身邊還多了個搭檔,於是放鬆了警惕。她依稀記得她們好像還交換夥伴再次做愛。我是在床上和那個年輕的做,亞由美和頭髮稀薄的在沙發上做。好像是這樣。然後……後來的事就模模糊糊,什麼都想不起來了。唉,這樣也好,想不起來,就這麼忘了吧。我盡興地做了愛,僅此而已。反正今後恐怕不會再和那些傢伙見面了。

  第二次做愛時有沒有戴避孕套呢?這才是讓青豆擔心的事。千萬不能為了這種無聊的事懷孕或染上性病。不過沒關係。因為我不論醉到什麼程度,不論意識怎樣朦朧,在這種事上都毫不含糊。

  今天有沒有要做的工作?沒有工作。今天是星期六,我沒安排工作。哦不,不對。並非如此。下午三點要去麻布的「柳宅」,給老夫人做肌肉舒展。幾天前Tamaru曾來電聯繫:因為要去醫院做個檢查,可不可以把星期五的預約改到星期六?這件事竟然會忘得一乾二淨!不過離下午三點還有四個半小時的時間。到那時,頭痛一定已經消失,意識也一定會更加清醒。

  泡好熱咖啡,徑直往胃裡灌了好幾杯。然後光著身子套上件浴袍,仰面朝天地躺在床上,凝望著天花板度過了上半天。什麼事都無心做,只是仰望著天花板。天花板上沒有有趣之處,也沒什麼可抱怨的。因為天花板安裝在那裡,原本就不是為了讓人感到有趣。時針指向了正午,但她全無食欲。摩托車和汽車的引擎聲還在腦中轟鳴。這樣正式的宿醉,還是頭一回體驗。

  儘管如此,做愛好像還是給了她的身體良好的影響。被男人摟著,任由他凝望、撫弄、舔舐、啃咬赤裸的軀體,被陰莖插入,連續多次體味性高潮,於是盤踞在體內的芥蒂之類的東西解開了。宿醉當然痛苦,但其中卻存在一種釋放,足夠彌補這種痛苦還有餘。

  可是,這種局面我還得持續多久?青豆心想。這種局面到底我還能持續多久?我馬上就要到三十歲,慢慢地,四十歲便會擠進視野。

  不過關於此事,先停下不再多想,下次再慢慢思索吧。反正目前還沒到迫在眉睫的地步。要認真考慮這種事的話,我……

  這時電話鈴響了。鈴聲在青豆聽來就像雷鳴,簡直像坐著在隧道中疾馳的特快列車。她搖搖晃晃地從床上爬下來,抓起聽筒。牆上的大掛鐘正指著十二點半。

  「是青豆嗎?」對方問。稍有些沙啞的女人聲音。是亞由美。

  「是的。」青豆回答。

  「要緊嗎?剛才那聲音聽上去好像被巴士輾過。」

  「沒准差不多啦。」

  「是宿醉嗎?」

  「嗯,相當厲害。」青豆說,「你怎麼會知道我的電話號碼?」

  「你不記得了?不是你自己寫給我的嗎?還說過幾天再見呢。我的電話號碼應該也放在你的錢包裡。」

  「是嗎?我什麼都不記得。」

  「嗯。我猜就可能會這樣,有點擔心,才打個電話看看。」亞由美說,「我擔心你是不是安全到了家。雖然看著你在六本木十字路口坐上了出租車,把目的地告訴了司機。」

  青豆長歎一聲。「我毫無印象。不過好像安全地回了家。因為我睜開眼時,是睡在自家床上。」

  「那就好。」

  「你這會兒在幹什麼?」

  「在幹活呢,規規矩矩的。」亞由美說,「十點開始駕駛著迷你巡邏車取締違章停車。這會兒正在休息。」

  「真有你的。」青豆佩服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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