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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八


  青豆舉起了杯。男子也輕輕抬了一下雞尾酒杯,算做乾杯的樣子。

  然後青豆背起旁邊的背包,拿著加了冰的酒杯,挪過了兩個位子,在男子旁邊坐下。男子有點吃驚,不過努力沒有在臉上表現出來。

  「跟高中女同學約好在這裡見面,不過似乎被爽約了。」青豆看著手錶說。「人沒有出現,也沒跟我聯繫。」

  「是那人弄錯日子了吧?」

  「大概吧。以前就是個呆頭呆腦的女孩子。」青豆說。「我想再等上一會,可不可以跟您聊一陣子?還是說您想自己慢慢喝?」

  「不,不會,一點也不會。」男子的聲音有點慌張。他皺著眉,像查驗抵押品一樣望著青豆,看來是在懷疑她是不是拉客的妓女。不過青豆身上沒有這種感覺。怎麼看也不是妓女。所以男子略微放鬆了一些。

  「你住在這酒店裡嗎?」男子問。

  青豆搖搖頭。「不,我住在東京,只是在這裡約了朋友見面。您呢?」

  「我是出差。」他說,「從大阪來的,參加個會議。很無聊的會議,不過總公司在大阪,沒有人來參加的話形式上說不過去嘛。」

  青豆禮節性地笑了一下。我說,你的工作跟我有幾毛錢的關係啊。我只是喜歡你腦袋的形狀而已啊。當然,這些她都沒有說出口。

  「做完了工作,所以想要喝上一杯。明天上午再辦件事就回大阪去。」

  「我也是剛剛做完一件大工作。」青豆說。

  「哦。什麼樣的工作?」

  「我不太想說工作的事,啊,類似專業性的工作吧。」

  「專業工作。」男子重複了一遍。「普通人通常做不了的,需要專業技能和訓練的職業。」

  青豆想:你是會走路的廣辭苑嗎。不過這句話自然也沒有說出口。她仍然微笑著說:「啊,差不多吧。」

  男子又喝了口酒,從碗裡拿了顆花生吃。「我倒想知道你做什麼工作的,不過你不太想說啊。」

  青豆點點頭。「現在還不想。」

  「莫非是跟語言有關的職業?比如,嗯,編輯或者大學研究員什麼的。」

  「為什麼會這麼想?」

  男子伸手拉緊領帶的結,系上了襯衫鈕扣。「總有這麼一種感覺。因為剛才你好像專心地在看那麼厚的書嘛。」

  青豆用指尖輕輕彈了彈眼鏡的邊。「我只是喜歡看書而已。跟工作沒什麼關係。」

  「那我就沒辦法了,完全想像不到。」

  「我也覺得您想像不到的。」青豆說。她在心裡默默加了句:怕是永遠也想像不到吧。

  男子有意無意地觀察著青豆的身體。她裝作掉了什麼東西,彎下腰去撿,讓他清清楚楚地看到乳溝。乳房的形狀,以及帶蕾絲邊的白色內衣應該也看到了一些。然後她抬起頭,喝了口加冰的卡蒂薩克。杯子裡圓滾滾的大塊冰塊噹啷啷一陣響。

  「要再來杯酒嗎?我也要來一杯的。」男子說。

  「那就不客氣了。」青豆說。

  「你很能喝嘛。」

  青豆曖昧地一笑,然後突然換上認真的表情。「對了,有件事想要問您。」

  「什麼事?」

  「最近警官的制服有變化嗎?還有他們帶的手槍種類。」

  「最近是什麼時候開始算?」

  「這個禮拜吧。」

  男子的表情有些微妙。「變是變過的,不過已經是幾年前的事了。硬梆梆的制服換成了運動衫一樣休閒的款式,手槍也換成了新型的自動手槍。之後應該就沒什麼大變化了吧。」

  「上禮拜日本的警官還都在用老式左輪手槍吧?」

  男子搖搖頭。「不會啊。很久以前警官們就在用自動手槍了。」

  「您有自信下這個斷言嗎?」

  聽到她質問的語氣,男子有點動搖了。他皺著眉,認真地回想著。「哎呀,你這麼認真地問我的話,我也有點弄不清楚哪。只是報紙上寫了所有警察的手槍都換成新型了。當時還出了點問題。因為手槍性能太高,市民團體照例去向政府抗議來著。」

  「幾年前的事情了?」青豆說。

  男子叫來上了年紀的酒保,問他警官的制服和手槍是什麼時候換成新式的。

  「兩年前的春天。」酒保立即回答道。

  「看,一流酒店的酒保就是什麼都知道。」男子笑著說。

  酒保也笑了。「不,不是的,只是我弟弟剛好是警官,所以記得很清楚。弟弟不喜歡新式制服的樣子,發了好多牢騷,還說手槍也太重了。現在說起來也會發牢騷的。新式手槍是Berette的9毫米自動手槍,動一個開關就能變成半自動,現在由三菱掌握著版權在國內生產。日本沒什麼槍戰一類的東西,那麼高性能的手槍根本用不上,反而會讓人擔心丟了怎麼辦。不過政府提出的方針就是要強化警察的應戰能力。」

  「那老式的手槍呢?」青豆儘量控制著聲調問他。

  「應該是都回收以後拆掉了。」酒保說。「我在電視新聞上看到了拆解作業的過程。拆掉那麼多的手槍,廢棄那麼多子彈,花了不少時間的。」

  「賣給外國不就好了?」頭髮稀少的公司職員說。

  「憲法是禁止向外國出口武器的。」酒保謙遜地提醒著。

  「看,一流酒店的酒保——」

  「也就是說,兩年前開始,日本警察就完全不再使用左輪手槍了。是這樣嗎?」青豆打斷男子的話,問酒保。

  「就我所知是這樣。」

  青豆的表情微微凝重起來。我的腦子出問題了?今天早上才剛剛看到穿從前的制服,拿老式左輪手槍的警官啊。從來沒有聽說過老式手槍已經一枝不剩地銷毀掉了。可是這中年男子和酒保又不會同時記錯,也不可能是在聯手騙我。也就是說,錯的只會是我。

  「謝謝,沒事了。」青豆對酒保說。酒保像是適當畫上句號一樣露出職業性的笑容,然後就回去工作了。

  「你對警官有興趣?」中年男子問她。

  「不是。」青豆不知道該怎麼說下去。「只是記憶有點模糊了。」

  兩人繼續喝著新端上來的卡蒂薩克雞尾酒和卡蒂薩克加冰。男子說起了遊艇。他在西宮的遊艇碼頭上存了一艘私人遊艇,每到休息日就坐遊艇出海。青豆根本不想聽什麼遊艇的事情,聊聊滾珠軸承的歷史或者烏克蘭的礦產分佈都要好得多。她看看手錶。

  「夜已經深了。我可以直截了當地問個問題嗎?」

  「好啊。」

  「怎麼說呢,是個很私人的問題。」

  「只要我能回答的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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