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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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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9 波洛佐夫想把他佔有股份並由他經管的那家硬脂工廠盤出去。經過半年或半年多盡心竭力的尋訪,他才找到了買主。買主的名片上寫著「Charles Beaumont」,但不是念作「夏爾·博蒙」①,像不深知情況的人所念的那樣,而是念作「查理士·比蒙特」。自然是該這麼念法:買主是倫敦一家專門收購脂油和硬脂的霍奇遜一洛特公司的代理人。在財政拮据,管理不當的情況下,那個入股集資的硬脂工廠不能得到發展。如果掌握在一家強大的公司手中,工廠卻一定會創高效益的,只要花個五六十萬盧布,公司每年就可望有十萬進項。代理人辦事認真,他首先仔細視察了工廠,詳細查閱了它的帳目,才向公司建議受盤。然後他開始跟廠方就工廠出盤事宜進行談判,談判拖延了很久,那是我國入股集資的企業的特點,就連最有耐心的希臘人,曾經圍攻特洛伊十年②之久而毫不氣餒的,跟它們談起來也會生厭的吧。在這期間,波洛佐夫按照對待用得著的人的老習慣,對代理人百般討好,常常向他發出來家用餐的邀請。代理人對此採取回避態度,一再謝絕邀請。可是有一回,他跟工廠董事會談判時間過長,又累又餓,才終於答應到波洛佐夫家用午飯了,其實他們同住在一層樓上。 -------------- ①「夏爾·博蒙」是法語的念法。 ②傳說特洛伊王子帕裡斯在愛神阿芙羅狄蒂幫助下將斯巴達王墨涅拉俄斯之妻海倫拐到特洛伊,希臘大軍前往爭奪,圍攻特洛伊城十年始破。 5-10 查理士·比蒙特正如所有的查理士、約翰、詹姆士、威廉一樣,不喜歡跟人親密無間,表露個人內心感受。可是別人詢問的時候,他會簡單扼要地講述講述自己的經歷。他說他的家庭原籍是加拿大。的確,加拿大居民中大概有一半是法國移民的後代。他這一家就是法裔,因此他的姓氏是法式的,他的面貌與其說像英國人或美國人,不如說像法國人。但是,他接著說,他的祖父從魁北克附近遷到了紐約。這種事並不罕見。這一家移居的時候,他父親還是個小孩,後來自然長大成人。這時我國農界一位有錢的進步人士突發奇想,竟要在克裡米亞南岸經營棉田,而不種葡萄園。他托人給他從北美找一個管理人,結果找到了這個加拿大出生的紐約居民詹姆士·比蒙特,就是說,此人對棉田十分陌生,他沒有見過棉田正像我和讀者您在彼得堡或庫爾斯克見不到阿拉拉特山①一樣。這在諸如此類的進步人士中都是常有的事。固然,事情給弄糟完全不是由於美國管理人不懂植棉技術,而是因為在克裡米亞種棉是跟在彼得堡種葡萄一樣異想天開。這一點弄清後,美國管理人被解除植棉管理工作,到坦波夫省一家酒廠做了釀酒師,他差不多在那幾度過了他的餘生,還跟人姘居生下查理士,兒子出世不久,他的情婦就去世了。將近六十五歲時,他已經攢下一筆錢養老,卻忽然想回美國,於是就回去了。那時查理士二十來歲。父親死後,查理士想回俄國,因為他生在坦波夫省鄉下,又在那裡住了近二十年,他感覺自己是俄國人。跟父親住在紐約時,他在一個商人的經理處當職員。父親死後,他轉到倫敦霍奇遜——洛特公司的紐約經理處,他知道這公司和彼得堡有業務往來,於是大顯身手,連忙推銷自己,表現出了他是希望在俄國謀到一個職位的,他說他對俄國的瞭解猶如自己的祖國。有這樣一名職員常駐俄國,自然對公司有利,他被調往倫敦經理部接受考核,考核通過,就來到彼得堡,給這家專做脂油和硬脂生意的公司擔任代理人,年薪五百鎊——那是在他上波洛佐夫家吃飯的前半年左右。情況與這段經歷完全相符,比蒙特,由於他出生在坦波夫省,又在那兒住過近二十年,當時他在方圓二十、五十甚至一百俄裡以內只能碰見一個美國人或英國人,那就是他的父親,而父親卻整天都待在工廠裡——情況也符合于這段經歷,查理士·比蒙特說俄語正跟土生土長的俄國人一樣,英語雖然也說得流利、漂亮,但還是不夠地道,一個人到了成年才在英語國家待上那麼幾年,本來也就只能如此而已。 -------------- ①阿拉拉特山,一譯阿勒山,在土耳其東部,靠近俄羅斯和伊朗邊境。 5-11 比蒙特發現餐桌上只有三個人:除了自己,便是老人和他那非常可愛而又略帶幾分憂鬱的金髮女兒。 「我當時哪裡想得到,」波洛佐夫吃飯時說,「這些工廠股票會對我這麼重要!人到老年遭受這樣的打擊,是很痛苦的。還算萬幸,儘管我糟蹋了卡佳的財產,可她承受住了,而且很不以為然。就是我活著的時候,這筆財產與其說屬我,不如說該屬她,因為她母親留給她一大筆錢,我的錢很少。當然,我把每個盧布都變成了二十個,所以,從另一方面說,這筆財產裡頭靠我掙來的辛苦錢比繼承到的錢更多,我真是付出了多少心血!那需要怎樣的才幹啊,」老人自詡地說,他用這種口吻談論了許久,「我靠血汗,更主要的是靠聰明才智掙錢。」他終於說完了,在結束時他又重複了一遍開頭所講的話,說遭受這樣一個打擊挺痛苦,如果卡住再為此哭哭啼啼,他恐怕早瘋了,可是卡佳不僅自己不心疼,還給了他老頭子安慰和支持。 或許由於美國的習慣如此,無論對一個人搖身變巨富,或是破產成窮漢,都不見怪,或許是由於自己的個性,比蒙特既不願恭維那掙過三四百萬的雄才大智,也不願為他破產而扼腕歎息,何況破產以後還有能力雇用一名好廚師。可是他又必須講點兒什麼,表示他贊成這長篇演說中的某些看法,因此他說: 「是的,全家同舟共濟來承受苦難,那就輕鬆多了。」 「您的話似乎還值得商榷,卡爾·亞科夫利奇①。您以為卡佳憂愁是因為她心疼那筆財產嗎?不,卡爾·亞科夫利奇,不,您冤枉了她。我和她另有苦衷:我倆喪失了對人的信心。」波洛佐夫用半開玩笑半認真的口氣說,正像閱歷豐富的老者談起小孩子善良可又難免幼稚的看法那樣。 -------------- ①比蒙特的俄式名字和父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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